从塔木陀回来后,吴邪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二叔吴二白一个电话把他召回了杭州,语气严肃得仿佛天要塌下来,结果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二叔只是轻描淡写地让他去吴山居看看爷爷留下的笔记,多学点东西,便再无下文。吴邪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头扎进吴山居那满是灰尘和故纸堆的库房里,每日对着爷爷吴老狗那些语焉不详、充满暗语的笔记发呆,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半缕关于“它”、关于张家、关于所有谜团的线索,却往往是越看越糊涂,日子过得如同窗外梅雨季节的天空,沉闷而阴郁。
张起灵和张韵棠暂时被他安顿在杭州一处相对僻静的住所。张起灵的失魂症依旧严重,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空茫,对外界反应迟钝,唯有张韵棠在身边时,他才会显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张韵棠的状态则稳定了许多,虽然记忆并未完全恢复,但心智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波动,维持在一种相对沉静的状态,细心照料着张起灵的起居,如同守护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残破的珍宝。
这天,吴邪正对着笔记上一段关于“青铜铃阵”的记载出神,吴山居的门铃突然响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出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考究、笑容却有些市侩的中年男人。
“小三爷,好久不见啊。”来人正是金万堂,琉璃孙手下的掌柜,也是古董行里的老油条。
“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吴邪有些意外,同时也提起了警惕。
金万堂嘿嘿一笑,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递给吴邪:“小吴爷您看看这个。”
吴邪接过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带着一丝潦草劲道的字迹——“凭条取物,吴山居,青花缠枝莲瓶一个。”落款,赫然是吴三省!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跳!三叔(解连环)留下的凭条?
“这……这是我三叔什么时候给你的?”
“哎哟,这可有些年头了,”金万堂搓着手,“三爷当时只说,等他不在的时候,或者……等合适的时候,让我凭这条子来找您取东西。我看现在……嘿嘿,应该是时候了吧?”
吴邪盯着那张纸条,心中波涛汹涌。三叔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他留下这个瓶子,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他不再多问,转身走进内室,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博古架最顶层,找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青花缠枝莲瓶。瓶子看起来很普通,是清中期的民窑货色,并不算特别值钱。
金万堂眼巴巴地看着,以为吴邪要直接把瓶子给他。
然而,吴邪拿起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瓶子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瓷片四溅。金万堂心疼得“哎哟”一声,差点跳起来。
吴邪却不顾他的反应,蹲下身,在碎瓷片中快速翻找。果然,在瓶底加厚的胎体夹层里,他找到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是一个微型dV!
金万堂见状,知道这东西不是自己能碰的,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悻悻地离开了。
吴邪迫不及待地回到里间,连接电源,打开了dV。屏幕亮起,出现的是“吴三省”或者说是“解连环”那张熟悉的脸,背景似乎是在某个简陋的旅馆房间,他的神色疲惫,眼神却异常清醒和凝重。
“小邪,”视频里的“吴三省”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或者……身不由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些被掩盖的真相。他提到了西沙海底墓,提到了那支考古队,提到了解连环与他的调换,语气中有愧疚,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对背后那只无形黑手的忌惮。
“这么多年,我瞒着你,利用你,甚至……可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他看着镜头,眼神复杂,“但我吴三省(或者说,解连环)对天发誓,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侄子。有些路,你不该走,但现在,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了。”
他最后叮嘱道:“小邪,记住三叔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无论你接下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人,都不要轻易相信。保护好自己。”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吴邪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回神。三叔(解连环)的影像和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情感闸门,愤怒、悲伤、疑惑、还有一丝理解,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天真!开门!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吴邪抹了把脸,起身开门。只见王胖子领着张起灵和张韵棠站在门外。张起灵依旧沉默,目光空泛,张韵棠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
“胖子,你们怎么来了?”
“嗨,别提了!”王胖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看小哥整天这么木愣愣的,棠棠妹子照顾得也辛苦,心里不是滋味。咱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得想办法帮小哥把记忆找回来!”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空洞的眼神,又想起dV里三叔的叮嘱,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是啊,不能就这么算了!三叔的失踪,小哥的失忆,一切的谜团,都必须有个答案!
“好!”吴邪重重一拍桌子,“我们帮小哥找回记忆!”
接下来的几天,吴邪和王胖子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和人脉,四处打听张起灵的过去。终于,通过一个绰号“楚光头”的、专门倒卖边境消息的掮客,他们得到了一条关键线索——张起灵和张韵棠,大约在几十年前,曾在广西一个叫巴乃的极其偏僻的瑶族寨子附近活动过一段时间,并且似乎与当时在那里的陈皮阿四有过接触!
当吴邪将“巴乃”这个名字和一张楚光头提供的、据说是从张起灵在巴乃旧居找到的、已经泛黄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连绵的青山和隐约的吊脚楼)放在张韵棠面前时,张韵棠仔细看了很久,最终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丝困惑:“没有……印象。”
但这已经是目前唯一明确的线索了。吴邪和王胖子当即决定,带着张起灵和张韵棠,前往广西巴乃!
一路辗转,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最后甚至要靠双腿徒步,四人终于来到了这个隐藏在崇山峻岭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瑶族寨子——巴乃。
这里山清水秀,云雾缭绕,吊脚楼依山而建,仿佛世外桃源。他们找到了当地的向导阿贵,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瑶族汉子,住进了他家的吊脚楼。
阿贵很好客,他的小女儿云彩,一个皮肤白皙、眼睛亮得像山泉水的瑶族姑娘,更是活泼可爱,忙前忙后地帮他们安排食宿。王胖子几乎一眼就看直了,围着云彩没话找话,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在阿贵家堂屋的墙壁上,吴邪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用玻璃相框裱起来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几十年前的一支考察队合影,背景就是巴乃的山水,而队伍中,他赫然看到了年轻时的陈文锦和……一个穿着瑶族服饰、面容冷峻的年轻人,那眉眼,分明就是张起灵!张韵棠也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便装,神情清冷。
“阿贵叔,这张照片……”吴邪强压激动问道。
阿贵挠挠头:“哦,这个啊,听我阿爸说,是很多年前来的一支考察队拍的,好像在附近考察什么地质。这些人,早就走咯。”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王胖子私下塞给阿贵一沓厚厚的钞票。阿贵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答应第二天带他们去寨子后山一处废弃的吊脚楼看看,说那里很久以前确实住过几个外面来的、怪怪的汉族人。
与此同时,在北京新月饭店一间雅致的包房里。
解雨臣和霍秀秀相对而坐。霍秀秀秀眉微蹙,对解雨臣说道:“小花哥哥,你让我查的那几盘录像带,我反复看了很多遍,除了那个在地上爬的女人,再没有其他发现。那个女人……好像很痛苦,但又不像完全失去理智,她的动作,有点奇怪。”
解雨臣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沉吟道:“看来,关键还是在那支考古队和陈文锦身上。吴邪他们去了巴乃,那里或许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巴乃的夜晚格外宁静。第二天一早,阿贵便如约带着吴邪、王胖子、张起灵和张韵棠四人,朝着寨子后山那座废弃的吊脚楼走去。山路崎岖,植被茂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张起灵沉默地跟着,张韵棠则始终走在他身侧,偶尔伸手拂开挡路的枝条。
那座吊脚楼孤零零地立在一个小山坡上,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木板腐朽,爬满了藤蔓。这里,就是张起灵和张韵棠几十年前曾经驻足过的地方吗?在这里,他们又经历了什么?是否隐藏着解开张起灵失忆之谜的钥匙?
吴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楼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尘埃在从门缝透进的光柱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