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郭春海就踩着露水进了老金沟。他腰间别着鹿骨签子,红绳在牛皮袋里盘得整整齐齐——今儿是采参季头一天,按规矩得先祭山神。狼崽子跟在脚边,鼻子贴着地皮一抽一抽,半大的身量已经能看出独耳母狼的影子。
慢着点。郭春海揪住狼崽子后颈皮。前头那片椴树林静得出奇,连松鸦都不叫唤,只有晨风吹得树叶沙沙响。重生前当护林员的本能告诉他——这地界儿不对劲。
狼崽子突然竖起耳朵,冲着块青石板低吼。郭春海蹲下一看,石板缝里夹着片参叶——五品叶,边缘却带着排细密的锯齿痕。他心头一跳:野山参叶子该是光滑的,这齿痕像是...被人拿剪刀修过!
狼崽子窜出去老远,在一丛蕨菜底下扒拉。郭春海跟过去拨开叶子,倒吸口凉气——七八株山参排得整整齐齐,每株都用蓝线松松捆着根须,活像被绑架的小人儿。最中间那棵老参,芦碗密得跟鱼子似的,少说百八十年,参体上却横着道新鲜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郭春海刚摸出红绳要系,脑后突然袭来阵凉风。他本能地往旁边一滚,的声,一支箭钉在刚才蹲的位置,箭尾的白翎还在颤。
白桦?郭春海抄起五六半,枪口却没抬起来。十步外的白桦树后转出个穿鹿皮坎肩的姑娘,反曲弓弦还嗡嗡响。女猎手今天辫梢系着红蓝绳,跟乌娜吉给孩子编的手链一个款式。
这参动不得。白桦箭尖点了点那排蓝线,是饵。
郭春海眯眼细看,蓝线根部都粘着个小纸包,闻着有股腥甜味——是掺了动物血的诱参剂!重生前他在长白山见过偷参贼用这招,专引野兽来刨参,他们再捡现成的。
你早知道?郭春海摸出岩缝里捡的参叶。白桦的睫毛抖了抖:红旗林场丢了二十斤参籽...突然压低声音,有人在这片做嫁接实验。
正说着,狼崽子突然炸毛,地扑向灌木丛。里头窜出个灰影,41码解放鞋在苔藓上留下串脚印——又是铁掌鞋!白桦的箭比郭春海的枪快,地扎在那人背包上。
两人跟着狼崽子一路追到岩缝深处。雾气里隐约可见个人影正往石壁上贴什么东西,见人来,撕下半张就往嘴里塞。
吐出来!白桦一个飞扑把人按倒。郭春海掰开他嘴,只掏出团嚼烂的纸浆,倒是闻到股熟悉的味儿——大生产香烟,跟参园发现的烟头同款!
铁掌鞋突然怪笑起来:晚了...A区早转移了...他袖口一抖,落下把杉木铲——正是参帮标记的那批!
你他妈——白桦的拳头刚要落下,岩缝深处突然传来闷响。郭春海拽起两人就往外跑,身后碎石如雨。冲出岩缝的刹那,他瞥见崩塌的石壁上露出片人工开凿的痕迹,上头用红漆写着:A-7样本区。
回屯路上,白桦一直攥着那半张没嚼烂的纸片。路过老河套时,她突然拽住郭春海:你看。纸片背面印着表格,标题是《嫁接实验记录》,最下面盖着个模糊的红章:县药材公司科研组。
科研个屁!二愣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解放鞋上全是泥。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新添了颗狼牙——是独耳母狼送的。我刚从县里回来,药材公司压根没这部门!
乌娜吉抱着孩子迎到屯口,女婴一见白桦就伸手要抱。更怪的是,孩子手腕的红绳刚碰到白桦的箭,绳结处突然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金属丝!细如发丝,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蓝光...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郭春海蹲在院子里削着一根山核桃木棍。狼崽子趴在他脚边,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木屑,鼻头一动一动地嗅着。乌娜吉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女婴的小手攥着根红绳,正对着太阳晃悠——那绳子里绞着的金属丝,在阳光下时不时闪出点蓝光。
这畜生鼻子灵得很。郭春海削尖了木棍,从兜里掏出块干巴的参须,在狼崽子眼前晃了晃,然后地扔进了柴火堆。狼崽子地窜出去,鼻子贴着地皮一阵猛嗅,不到三息功夫就叼着参须回来了,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比屯里最老的猎狗还灵!二愣子拎着桶井水进来,解放鞋上沾满了新鲜的泥。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晃荡着,新添的狼牙正是独耳母狼上次送来的。春海哥,你说它能闻出不?
郭春海没答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昨天岩缝里捡的蓝线。刚打开,狼崽子突然地一声退后三步,背毛地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
有门儿!二愣子一拍大腿。小伙子刚要伸手去摸蓝线,狼崽子突然一个猛扑,把油纸包打翻在地,然后疯狂地用爪子刨土,直到把蓝线彻底埋起来才罢休。
乌娜吉怀里的女婴突然笑起来,小手一扬——红绳上的金属丝地断了,掉在地上弯弯曲曲像条小蛇。狼崽子见状,竟然吓得直接钻进了狗窝,任谁叫都不出来。
邪门了...二愣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狼崽子连黑瞎子都不怕,倒怕根线?
正说着,白桦的箭地钉在院门上,箭杆上缠着张桦树皮。郭春海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画着幅地图——正是老金沟的地形,几个红叉标出了字样。最奇怪的是,图角落还画着个小房子,边上写着:白三水,1964。
我爹的猎屋!白桦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女猎手今天没带弓,腰间别着祖传猎刀,鹿皮靴子上全是泥。在死人沟边上,二十年没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