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坐在囚室的中央,像一尊入定的石像。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但他的意识,却像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正缓缓地、有条不紊地,在“镇狱”这片混乱的精神海洋中铺开。
他没有直接去寻找典狱长。那太蠢了,就像在黑夜里点燃火把,告诉猎人你的位置。他要做的,是让典狱长自己找上门来。
他开始编织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永生”的故事。
这个故事,他不是用声音讲述,而是用意念的碎片。他将这些碎片,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轻轻地、随意地,撒向“镇狱”里那些最善于传播八卦的角落——那些被困了无数岁月、精神早已变得脆弱不堪的囚犯们的意识缝隙里。
“听说了吗……‘归墟’保险库……”
“天眼……龙图局的创始人……他留下了东西……”
“不是财宝……是……永生的秘密……”
这些意念碎片,被陈九处理得像是囚犯们自己的胡思乱想。它们充满了不确定、猜测和渴望,在“镇狱”的精神暗流中,悄无声息地传递、发酵。它们像一群看不见的蚂蚁,沿着“镇狱”复杂的法则脉络,向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爬去。
陈九知道,这些种子,总有一颗,会落在最肥沃的土壤里。
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
与此同时,“镇狱”的最高层,典狱长的办公室。
这里和“镇狱”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没有污秽,没有混乱,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绝对的洁净。空气被过滤得一尘不染,温度恒定在让任何生命体都感到舒适的22摄氏度。墙壁是某种不知名的白色合金,光滑如镜,找不到些许接缝。
典狱长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
他没有在处理文件,也没有在监控囚犯。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自己面前那块巨大的、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水晶。水晶里,正倒映着“镇狱”每一个角落的实时影像,像无数个沉默的、正在上演着悲剧的舞台。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仿佛他与这间办公室,与这块水晶,融为了一体。
突然,他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的、不属于“镇狱”常规噪音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不是物理上的声音,而是精神层面的杂音。
“……永生……”
典狱长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块黑色水晶上。他的意识,像一台精密的雷达,开始扫描整个“镇狱”的精神频段。
很快,他捕捉到了那些正在悄然传播的意念碎片。
“归墟保险库……天眼的遗产……”
典狱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屑的弧度。
又是这种无聊的谣言。在“镇狱”这个关押着无数绝望疯子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类似的传说。什么前朝宝藏,什么神仙秘法,最终都被证明,不过是某些囚犯臆想出来的笑话。
他准备将这些杂音屏蔽掉。
但,“天眼”这个名字,让他停下了动作。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还没有“龙图局”的时代,那个独断万古、仅凭一双眼便能让天地变色的男人。他是典狱长唯一……感到敬畏的存在。
敬畏,以及……些许隐藏在最深处的恐惧。
典狱长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完美无瑕、如同白玉雕琢的手。这双手,可以轻易地捏碎星辰,可以改写法则。但这双手,却无法阻止时间的侵蚀。
他不是活人。
他是一种更高级的、基于法则而存在的“生命体”。但他同样会“磨损”,会“衰败”。他的存在,就像一台运行了亿万年的精密机器,内部的零件,正在一点点地老化、崩坏。
他渴望“永生”。
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汲取“镇狱”的能量来维持存在的“伪永生”,而是真正的、超越一切法则的、永恒不灭。
这个念头,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
“归墟……保险库……”
典狱长的意念,调出了关于这个地点的所有资料。资料很少,只有寥寥几行字:“最高权限禁区,由天眼亲自封印,内部未知。”
未知。
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一下典狱长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天眼会留下什么?一个陷阱?还是……一份馈赠?
典狱长站了起来。他走到那面光滑如镜的墙壁前,墙壁上,浮现出了他的倒影。那是一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男人,眼神深邃,气质威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副完美的皮囊之下,他的核心,已经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裂痕。
他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
最初的冷静和不屑,正在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了无数岁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贪婪。那贪婪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他的瞳孔深处燃烧。但紧接着,另一种情绪——恐惧,又像冰冷的潮水,将这团火焰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害怕。
他害怕这是“天眼”留下的考验,一个一旦触碰就会万劫不复的陷阱。他更害怕,这只是一个无聊的谣言,而自己会因为这个谣言,暴露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贪婪与恐惧,像两条毒蛇,在他的心里疯狂地撕咬、纠缠。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贪婪,压倒了恐惧。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只有万分之一。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那块巨大的黑色水晶,画面开始飞速切换,最终,定格在了“镇狱”最底层、一个被标记为“绝对禁区”的区域——归墟保险库的入口。
他开始调阅所有关于这个区域的监控记录、能量波动数据、以及……历年来试图靠近它的囚犯名单。
他的行为,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他那万年不变的、如同精密程序般的日常,被打乱了。他那绝对理性的、如同法则般的思维,被一个“可能性”给搅乱了。
……
囚室里,陈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能感觉到。
“镇狱”那庞大而精密的监控网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正常的能量流向。那股流向,正精准地指向“归墟”。
鱼,上钩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灰蒙蒙的天空。
他算准了时间。典狱长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不会轻举妄动。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而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今晚,“镇狱”的能量潮汐,会达到一个短暂的、相对平稳的低谷。那是他行动的,最佳窗口。
陈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看了一眼肩上那只安静的木鸟,又摸了摸怀里那两把冰冷的钥匙。
“典狱长,”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些许玩味,“你的永生大礼,我给你送过去了。现在,该你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