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武市，天气晴好。
林知意确实听从了姜南星“莫名其妙”的建议，想着难得天气好，便决定出门逛逛，顺便去书店买几本专业书。她简单地化了个淡妆，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外搭一件卡其色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知性。
就在她抱着几本刚买的法律书籍，从书店走出来，站在路边等车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律师。”
林知意浑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猛地转过身，只见周惟扬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夹克和深色休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短发利落，五官冷峻，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沉稳气场。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周……周团长？”林知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惟扬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她抱着的那摞厚厚的书上，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我来武市办点事。”他顿了顿，补充道，“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从书店出来。”
他的理由听起来有些生硬，但林知意此刻被巨大的意外和一丝隐秘的喜悦冲击着，并没有深究。她看着他手里拎着自己的书，脸颊微微发烫：“谢谢……你事情办完了？”
“嗯。”周惟扬点头，拎着书的手稳如磐石，“你接下来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就是准备回酒店了。”
“一起吃个晚饭吧。”周惟扬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肯定，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安排，“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口味比较清淡，应该合你胃口。”
林知意看着他，他眼神坦荡，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让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晚餐的地点是一家环境清雅的菜馆。周惟扬显然提前做了功课，点的龙井虾仁、清汤鱼圆、排骨藕汤、等几个菜都偏清淡爽口。
一开始，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人隔着桌子坐着，周惟扬话少，林知意也不是主动热络的人。
“工作，学习……还顺利吗？”周惟扬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老样子，忙。”林知意笑了笑，“你呢？拉练结束了？”
“嗯，前天刚回来。”周惟扬点头，“一切顺利。”他看着她，似乎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最后冒出一句：“这里的菜，还合口味吗？”
“挺好的，很好吃。”林知意连忙点头，为了缓解气氛，主动找话题：“你上次发的那张日落照片，是在你们营地拍的吗？很好看。”
“是。”周惟扬似乎放松了一些，“那天训练结束早，正好赶上。那里的视野比较开阔。”
“感觉你们那里的天空，好像比市里的要开阔很多，星星也应该更亮吧？”林知意努力让对话继续下去。
“嗯，光污染少。”周惟扬看着她，眼神专注，“你喜欢的话，以后……多拍给你看。”
他这句话说得很自然，但林知意的心却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耳根悄悄红了：“……好。”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抬起头问：“对了，你说要教我的那个活动颈椎的操，还记得吗？”
周惟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细节，随即点头：“记得。很简单，下次见面教你。”
“下次”这个词再次出现，两人目光相接，似乎都意识到这个词此刻蕴含的微妙意味，气氛悄然变得有些不同。
随着话题打开，他们聊起了各自工作中的一些趣事，聊起了共同认识的姜南星和周惟清。
“南星前几天还在念叨，牡丹花快开了，”林知意说道。
“嗯。”周惟扬点头，“到时候如果你有空，去看看，拍照片给我”
“好啊。”林知意笑着应下。
他们甚至聊到了最近看的一本书，林知意惊讶地发现周惟扬看的书涉猎很广，并不局限于军事，对历史、社科也有见解。周惟扬的话依然不多，但他听得很认真，偶尔给出的回应总是精准而简洁。林知意发现，和他聊天，虽然需要自己多引导，但感觉很舒服，不用担心冷场，因为他总会给予认真的反馈。
她看着他冷硬的眉眼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看着他虽然动作利落却依旧细心地为她布菜，将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情愫，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晚餐结束后，周惟扬送林知意回酒店。车停在楼下，夜色已然深沉。
“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很好吃。”林知意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
“不客气。”周惟扬看着她，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
林知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点了点头：“好。”
她推开车门下车，周惟扬也下了车，将放在后座的书递给她。
“那我上去了。”林知意抱着书，站在夜色中，看着他。
“嗯。”周惟扬站在原地，身姿笔挺，“早点休息。”
林知意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他还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让他冷峻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忽然鼓起勇气，朝他挥了挥手，脸上绽开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周惟扬，路上小心。”
周惟扬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向来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也抬起手，对她挥了挥：“再见。到了……发个信息。”
“好。”
直到林知意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内，周惟扬才转身上车。他坐在驾驶座上，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发出去一句：
「到了？」
很快，林知意回复：「嗯，到房间了，今晚很开心，谢谢。晚安。」
周惟扬看着屏幕，特别是“很开心”那三个字，冷硬的脸上，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收起手机，发动车子，融入了武市的夜色车流之中。
而酒店房间，林知意背靠着门板，怀里还抱着那几本书，感觉心跳依然很快。她回想着今晚的一切，那个突然出现在书店门口的身影，那顿安静的晚餐，他简洁却认真的话语，还有最后路灯下那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和那句“到了发个信息”的叮嘱……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离，心中被一种充盈的、柔软的的情绪填满。她拿起手机，点开姜南星的对话框，打了又删，最终只发过去一句：
「南星，我好像……明白你的‘军功章’是什么意思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几乎立刻，姜南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快！老实交代！什么情况？是不是见到某位团长了？！”
林知意握着发烫的手机，听着好友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轻声对着话筒说：“嗯……他来了。”
这一夜，对于相隔两地的某些人来说，注定会因为心底悄然荡开的涟漪，而变得有些不同。情感的种子，一旦落入适宜的土壤，便会在春风细雨里，悄然生根，静待花开。
谷雨节气刚过，英林县的空气仿佛被蜜糖浸泡过，湿润、清甜，又带着泥土苏醒的蓬勃气息。连绵几场春雨，将群山洗得翠色欲滴，也将河谷镇丹华基地里那成千上万株牡丹，催发出了生命中最极致的风华。
这些去年深秋才扎根于此的牡丹苗，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与蓄力，终于在英林的春天里，献上了它们的初绽。这不仅是对丹华公司油用牡丹项目成败的关键检验，更是整个英林县翘首以盼的“首届英林牡丹花节”能否一炮而响的核心所在。
花节开幕前一天的傍晚，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姜南星和周惟清难得同时结束手头工作，一起驱车前往河谷镇，进行最后一次现场巡查。
车子刚驶入河谷地界，视野便被那片无边无际、流光溢彩的花海瞬间攫取。
“我的天……”姜南星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推开车门，快步走到田埂边。
眼前的情景，足以让任何言语失色。夕阳的金辉如同最温柔的画师，为这片浩瀚的花海涂抹上浓郁而温暖的色彩。成千上万株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二乔、洛阳红……各色名品与普品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起伏的、流动着光与色的海洋。有的花朵硕大如盘，花瓣层层叠叠，雍容华贵，宛如盛装的唐代仕女；有的娇小玲珑，色泽清丽，宛如待字闺中的少女，羞涩地低着头。微风拂过，花枝摇曳，馥郁却不甜腻的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香气洗涤了一遍。
花田之间，工人们正在做最后的清扫和巡查；临时搭建的观景台、木质栈道、指示牌、以及特色产品展销区的帐篷都已经井然有序；鲜艳的彩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处处洋溢着节庆前的忙碌与喜悦。
周惟清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由无数人汗水浇灌出的绚烂土地，冷峻的侧脸在夕阳下轮廓分明，那紧抿的唇角，此刻也松弛下来，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欣慰与动容。
“真美。”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在这片花海前，任何官方的辞藻都显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