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张家长老扔下那句话后,便甩袖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林风和一脸错愕的归三问。
“这……”归三问看着那长老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张家这是什么意思?九幽绝境何等凶险,他们居然还要塞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进去?这不是胡闹吗!”
林风没有理会还在愤愤不平的归三问,转身直接朝张伯的住处走去。
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他找到张伯时,他正在灯下擦拭一柄的长剑。
见到林风,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无奈。
“林先生,您……都知道了?”
“嗯。”林风开门见山,“那个灵儿小姐,怎么回事?”
张伯叹了口气,苦笑道:“是老夫的疏忽,没想到二爷他们会把主意打到灵儿小姐身上。”
他顿了顿,开始详细解释。
“在我张家新一辈的子弟中,天资最出众的,便是天觉少爷和灵儿小姐。他们二人被誉为张家的‘龙凤双骄’。天觉少爷数年前便被东域的大宗门‘天剑宗’收为真传弟子,如今常年在外修行,家族轻易不能打扰。”
“所以,如今留在京州的,便只剩下灵儿小姐这一根独苗了。”张伯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疼爱与担忧,“灵儿小姐天赋异禀,年仅十八岁,便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深得家主喜爱。只是……她自幼便被保护得太好,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这次家族高层会议,二爷一派力主让灵儿小姐进入九幽绝境,美其名曰历练,以求突破瓶颈。”
林风听着,心里冷笑一声。
历练?说得好听。
恐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位天才小姐在里面意外陨落,好为他们自己派系的人铺路吧。
这张家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所以,你们就同意了?”林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们……没法不同意。”张伯的声音愈发苦涩,“家主昏迷,二爷在族中权势滔天。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让您与灵儿小姐同行。毕竟,您的实力,我还是相信的。”
说到这里,张伯对着林风深深一揖,恳切地说道:“林先生,老夫知道这个请求十分过分。但九幽绝境之行,家族也会派出最精锐的护卫队,全力保障您和灵儿小姐的安全。老夫只求……只求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对灵儿小姐,多多照看一二。她……是家主最疼爱的孙女啊!”
林风沉默地看着他。
太麻烦了。
这张家就是个巨大的漩涡,他已经被卷了进来。
想要安然脱身,就必须先治好那个家主。
而治好家主,就必须去九幽绝境。
去九幽绝境,就必须带上这个拖油瓶。
一环扣一环,逻辑闭环了。
“我知道了。”林风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心里想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那相应的,报酬也得加上去才行。
这趟活儿,可不能白干。
转眼间,凛冬已至,京州城迎来了年节。
这是除夕夜。
张家府邸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但这份热闹却似乎与林风所住的清幽小院隔绝开来。
夜空中,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火接连炸开,将漆黑的天幕映照得亮如白昼。
林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靠着躺椅,仰头看着那转瞬即逝的光华,心中生出几分恍惚的感慨。
算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可往年的每一个年节,他都是在青云宗的外门度过的。
那里没有烟火,没有年夜饭,只有冰冷的规矩和做不完的杂役。
身为最底层的外门弟子,过节,甚至比平时还要忙碌,要为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奔波不停,换取那一点点微薄的修炼资源。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安逸地坐着,看一场人间烟火,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份宁静,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有些贪恋。
“嘿嘿,先生一个人看烟火,多没意思啊。”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林风的思绪。
归三问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老脸上满是笑意。
林风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撇,笑道:“我说归老,你好歹也是个名动九州的前辈高人,大过节的,不在自己院里待着,怎么还跑到我这晚辈这里来了?”
“嗨,别提了。”归三问毫不见外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摆了摆手,神情有几分落寞,“老夫孤家寡人一个,亲人故旧早就死光了,连个坟头都找不着。偌大的京州,连个能串门的地方都没有,思来想去,也只能到先生这里来,蹭顿饭,讨杯酒喝了。”
他话说得轻松,但那笑容背后的孤寂,却没能逃过林风的眼睛。
林风心中微动,摇了摇头。
他看得出,这老头说的是实话。
“在张家府上,吃喝压根不用担心。”林风随口说道,“想吃什么,跟下人说一声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修士到了筑基期便可辟谷,这口腹之欲,吃不吃其实都无所谓。这年夜饭,吃的也不是饭菜,主要还是图个节日的烟火气。”
说着,林风起身,将下午张家下人送来的几样精致菜肴,从食盒里一一取出,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灵谷蒸的米饭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整条赤炎鲤被烤得金黄酥脆,灵气四溢;还有几样用珍稀灵蔬清炒的小菜,色香味俱全。
归三问见状,嘿嘿一笑,也拔开了自己的酒葫芦塞子,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这可是老夫珍藏了八十年的百花酿,今天便宜先生了!”
两人就这么坐在院中,头顶是璀璨的烟火,桌上是佳肴与美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有谈论深奥的医理,也没有提及那凶险的九幽绝境,只是像两个最普通的忘年交,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气氛难得的轻松惬意。
就在这时,林风端着酒杯的手忽然一顿。
他那远超常人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动。
在院门口,有动静。
那不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而是一种衣袂摩擦的微响,以及一个极其克制、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来人似乎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犹豫不决。
归三问显然毫无察觉,还在兴高采烈地讲述着自己年轻时云游四方的趣事。
林风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望向那片笼罩在夜色中的院门,眉头一挑,暗道一声麻烦。
他忽然扬声道:“门外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一起进来吃点?”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色,落在了门外之人的耳中。
院门口的动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