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骨箭落地时的反震感。那支所谓的“神物”正歪在祠堂门槛上,幽蓝火苗像超市促销时的霓虹灯管,闪得人心里发毛。
茶屋里围过来的村民僵在原地,有几个已经开始下意识后退,脚跟碾着碎石发出沙沙声。村长的茶杯早摔了,碎片扎进他自己的脚背都没察觉,只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火——不是敬畏,是慌。
“这火……这火不干净!”一个长老突然吼出来,声音劈叉得像短视频里被掐住脖子的网红,“外人用邪法玷污圣物,该逐出村子!”
话音没落,他转身就要往祠堂后门溜。另外两个长老也跟着动了,步伐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八百遍。
星玄眼皮都没抬。他右手往怀表上一按,空间保鲜层“咔”地弹出半截波形图投影,正好卡在三人逃跑路线上。图上两条数据线并排跑着,一条标着“焚化炉残片”,另一条写着“染料结晶析出曲线”。
“你们三个。”他语气平淡得像在点外卖,“衣服烧了两次,一次在自家灶台,一次在祠堂灰堆。要不要我把你们灶台底下的灰也挖出来对一下?顺便说一句——”他顿了顿,“你们家狗刨坑时刨出过一块焦布,我没动,就搁那儿等你们自己想起来。”
三人脚步齐齐一顿。
灵汐这时候才慢悠悠从人群后头踱出来,小树娃娃抱在怀里,光脚踩在青石板上连个印子都没留。她歪头看了眼祠堂梁柱,嘴里哼起一段调子古怪的童谣,前两句听着像幼儿园广播体操,第三句突然转成古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整座祠堂的空气都沉了一拍。
“哎哟。”她奶声奶气地说,“你们供的不是神,是心虚。”
村长猛地抬头:“住口!你们根本不懂!没有骨箭,海啸来了怎么办?瘟疫来了怎么办?我们这是……这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大家好?”星玄冷笑,“所以你妈去年得肺炎拖到死,是因为‘为了大家好’?你孙子发烧三天不给送医,也是‘为了大家好’?”
村长噎住。
“你们嘴里的‘大家’,从来就不包括君惠母女。”星玄往前走了一步,袖口滑出一段焦黑布条,“她们每年割手取血续箭,换来你们嘴里的‘庇佑’。结果呢?她妈想停了这破规矩,你们就烧了她,还立碑说她是‘人鱼怒’的牺牲品——好让你们继续心安理得地偷命。”
“胡说!”另一个长老颤着手指,“我们……我们是受害者!是她毁约在先!”
“毁约?”星玄掏出怀表,打开保鲜层,把两份样本并排放上,“她母亲临死前封存的最后一支箭,材质和你们地窖里藏着的三支一模一样。区别是——”他指尖一点,“另外两支加了磷火粉,一点就着。你们拿它当‘神罚证据’,其实不过是怕别人发现你们囤货居奇,好继续控制祭祀权。”
人群里有人倒抽冷气。
“你们不是信仰人鱼。”星玄收起怀表,目光扫过全场,“你们信仰的是‘能用别人命换自己命’的规则。君惠母女不是祭品,是替死鬼。你们一边烧人,一边哭着说‘对不起’,然后转头就把她的血做成箭,挂在墙上当护身符。”
灵汐这时轻轻把小树娃娃放在地上。娃娃眼睛一闪,像是眨了一下。
她抬起手,星辰沙漏无声浮现,倒悬空中。时间没完全停,但所有人都感觉脑子变沉了,像被塞进慢放视频里。
“接下来这个。”她晃了晃沙漏,奶音软乎乎的,“叫‘记忆回放’,不收钱,免费看。”
沙漏翻转,三粒星砂飘落。
祠堂中央空气扭曲,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女人穿着旧式祭服,左脚微跛,面容和君惠年轻时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向村长,又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有几个村民本能地闭眼,耳朵堵上。
“别装了。”灵汐替她开口,声音还是奶娃娃调,可字字砸在地上,“你们听见火里的叫声了。你们闻见皮肉烧焦的味道了。你们甚至……分了她家的地。”
虚影忽然抬手,掌心朝天,做了个“托举”的动作。
灵汐继续说:“她说,她不是不想活。她是想做人。”
全场死寂。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跪下,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她旁边的男人僵了几秒,也跟着跪了。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不到半分钟,祠堂前跪倒一片。
村长还在站着,但腿已经在抖。
“你们不是不知道对错。”星玄看着他,“你们只是选择装傻。因为装傻能活久点。”
“我……我们也是被逼的……”村长声音发虚,“要是不这么做,大家会乱……会死……”
“所以你就让别人替你们死?”星玄往前一步,“二十年前你能烧她,二十年后就能烧别人。只要你说一句‘为了大家好’,就能把活人推进火堆?”
“那你说怎么办!”村长突然爆发,“没有骨箭,灾难来了谁扛?我们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星玄笑了,“普通人不会偷偷藏三支箭,不会伪造证据栽赃寡妇,更不会二十年来年年看着君惠割手续祭,装看不见。”
他顿了顿。
“你们不是怕没有庇佑。你们是怕失去控制权。”
灵汐这时收回沙漏,幽魂虚影渐渐淡去。最后消散前,那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
灵汐轻声翻译:“她说——‘火灭了,但灰还烫’。”
星玄没再说话。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支自燃箭,指尖一搓,蓝火熄了。
“真正的庇佑。”他把箭折成两截,扔在地上,“是别再把别人往火里推。”
人群依旧跪着,没人敢抬头。
灵汐走过去捡起小树娃娃,拍了拍它脑袋上的灰。娃娃嘴角似乎往上翘了翘。
星玄转身往外走,路过村长时脚步没停。
“你们信的从来不是神。”他说,“你们信的是‘只要不说,就不算错’。”
风吹过祠堂前的幡旗,啪地一声打在杆子上。
灵汐跟上去,光脚踩在石阶边缘,忽然回头看了眼那女人消失的地方。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星砂斗篷上闪过一行微光:【执念残留值:67%】
星玄察觉到她的停顿,问:“还有事?”
“她没说完。”灵汐轻声说,“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