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盯着怀表里那段自动播放的音频,手指在金属表面敲了两下,像在测试信号延迟。声音卡顿了半秒,又继续传出那个沙哑的女声:“若你听到这段话……请告诉我女儿……她不必赎罪。”
他没关掉。
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这声音太熟了——不是录音技术还原的那种“像”,是真真切切从记忆里爬出来的语气,带着点倔强,还有点藏不住的疲惫。就像当年超市值班的王阿姨,一边抱怨着加班费不够买菜,一边偷偷给流浪猫留饭盒。
“这娘俩,演的都是同一出苦情剧。”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怀表震动,灵汐的星砂斗篷从空气里拧出来,像拧湿毛巾一样把自己从次元夹缝里拽了出来。她赤脚踩在礁石上,小树娃娃歪着脑袋,眼珠差点掉下来。
“你妈说‘不必赎罪’,那你猜她临死前最恨的是什么?”星玄问。
灵汐歪头,奶音哼了句:“恨自己没早点把祠堂炸了?”
“差不多。”他把音频内容复述了一遍,“但她死前最后一句话,不是骂村民,也不是求救,是让女儿别背锅。这不合理。”
“合理啊。”灵汐蹲下,指尖划过沙滩,“人快死了,最怕的不是疼,是下一代接着疼。你看我收过的三千世界冤魂,十个里有八个临终都在喊‘别学我’‘别走这条路’。”
她抬头,琉璃色瞳孔一闪:“所以她烧祠堂,不是为了永生断绝,是为了断‘罪’。”
星玄点点头,把怀表翻了个面,调出空间日志里的波形图——那是昨晚从衣物碎片转化来的怨念数据。图谱上有一段异常高频波动,集中在“被背叛”和“守护失败”两个节点。
“凶手用她家的东西栽赃,说明知道她想毁规矩。而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当时在场的人。”他顿了顿,“问题是,火到底是谁点的?”
“问她妈不就知道了?”灵汐掏出星辰沙漏,逆时针拧了三格。
时间静了。
海浪悬在半空,飞鸟停在风里,连远处君惠呼吸的节奏都被冻住。她把星砂斗篷铺开,一圈符文在沙地上亮起,像是谁用荧光笔随手画了个魔法阵。
“喂,藏了二十年的姐姐,”她对着虚空喊,“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女儿唱跑调的录音放全村广播。”
虚影晃了一下。
一个穿蓝边布鞋的女人从海雾里浮出来,左脚的系带果然用草绳绑着。她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得像刀片,死死盯着灵汐。
“你……是谁?”幽魂的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
“我是你女儿今晚的代班心理医生,兼职灵魂摆渡。”灵汐晃了晃小树娃娃,“顺便帮你把憋了二十年的话,当着外人面说一遍。”
女人没动,但脚边的沙子裂开一道缝。
“火……不是我点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抖得像wi-Fi信号不良,“我想毁掉骨箭,让他们再也……再也逼不了下一代。可他们……怕没了庇佑……就先烧了我。”
记忆碎片炸开。
画面里,她正把最后一支箭封进石匣,门外传来脚步声。村长、祭司、三个长老,手里拎着油袋,低声商量:“她要是毁了箭,全村都要遭殃……只能说是人鱼发怒,烧了她,立新规矩。”
“你们疯了!”她冲出去,却被推回火堆。
“为了大家好。”村长说。
火,是他们点的。
星玄看着那段记忆重播,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见多了——抗战片里有村民绑八路交日军换平安,末世文里有居民投票吃孕妇保粮仓。集体恐惧一旦发酵,道德就能被蒸干。
“所以你不是被当成怪物烧死的。”他低声说,“你是被当成‘必要牺牲’处理的。”
幽魂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祠堂方向,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焦味。
“问题来了。”星玄转向灵汐,“这段记忆,能打包发朋友圈吗?”
“可以。”灵汐从斗篷里掏出一枚星辰碎屑,“但我建议别发九宫格,太碎。我给你做成沉浸式回忆投影,谁看谁共情,保准泪洒当场。”
“别整得太煽情。”他提醒,“我们不是来搞情感绑架的。”
“放心。”她眨眨眼,“我加个弹幕功能,让观众边看边吐槽‘这村长该进IcU’。”
星玄没笑,反而盯着幽魂:“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能说,把话留够。”
女人缓缓跪下,像是终于卸下千斤重担。
“告诉我的孩子……”她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灰,“妈妈不是怪物……是他们,怕光。”
灵汐伸手,将这句话凝成一道光印,封进碎屑。她转头问星玄:“下一步,直播带‘真相’吗?”
“不急。”他合上怀表,系统突然弹出警告:【干预集体信念体系可能引发位面震荡,任务风险等级升至b+】。
他看了一眼,直接点了“忽略”。
“位面震荡?上次在漫威世界误触无限宝石都没崩,区区一个迷信岛能翻出多大浪?”他冷笑,“再说了,修正系统是让我当和事佬的?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搞?”灵汐抱着小树娃娃晃悠,“开个真相发布会?还是让柯南小朋友上台朗诵?”
“都不用。”星玄望向远处沉睡的村落,“村民不怕死,怕失去永生。他们烧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动了他们的‘刚需’。”
他顿了顿:“所以不能只讲真相,得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这‘永生’,本身就是个p2p骗局。”
灵汐眼睛一亮:“懂了,搞一场‘信仰暴雷’体验营?”
“差不多。”他手指在怀表上滑动,调出灵泉空间里的案件档案,“先把这段记忆投影做成可触发式信息包,等时机到了,一键群发。”
“群发给谁?”
“谁最信人鱼,发给谁。”他嘴角微扬,“让‘信徒’亲手拆掉自己的神像,比我们站台有用多了。”
灵汐点头,开始用星辰碎屑编织记忆载体。光流在她指尖缠绕,逐渐成型为一段可交互的影像模块。她顺手加了个“防篡改锁”,还贴心地附赠一句提示语:“本内容由亡者亲述,AI换脸扣六分。”
星玄看着成品,忽然问:“你说,她女儿要是知道真相,会怎么做?”
“还能咋做?”灵汐把成品塞进星砂斗篷,“要么继续演人鱼,要么掀桌子。”
“我赌她掀桌子。”他收起怀表,“毕竟,谁愿意一辈子装神弄鬼,就为了伺候一群白眼狼?”
“那你呢?”灵汐歪头,“你掀过吗?”
星玄沉默两秒,笑了:“掀过。十二岁那年,我把邻居告上法院,就因为她偷拿我爷爷的抚恤金买麻将机。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啥?”
“善良要有牙齿,不然就是饲料。”
灵汐没接话,只是把那枚封存证言的碎屑轻轻放进行李箱大小的星砂斗篷里。她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冻结即将结束。
“走?”她问。
“走。”他转身,脚步刚动,怀表又震了一下。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能情绪波动,疑似‘悔恨’类执念生成,来源:村长家屋顶】。
星玄停下,回头看了眼幽魂。
她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只剩一只蓝边布鞋还留在沙地上。
“你听见了吗?”他问。
幽魂没回答,但那只鞋,轻轻动了一下。
星玄弯腰,把鞋捡起来,放进怀表夹层。灵泉空间自动开启保鲜模式,鞋底的草绳在微光中静静呼吸。
“留着。”他说,“等她女儿烧规矩那天,一起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