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苏云舟单膝跪在布满焦坑与金色血泊的月面上,如同一位被无数弑神之矛贯穿的古老泰坦。他三十层楼高的巍峨身躯,此刻已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焦黑、撕裂、破碎、露出内部黯淡金色骨骼与受损能量经络的伤口遍布全身,如同被顽童肆意蹂躏过的残破玩偶。
上古息壤的修复之光,已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肉芽蠕动、伤口愈合,都变得极其缓慢,且往往在新的爆炸中再次被无情地撕开。他体内与息壤融合的生命本源近乎枯竭,灵田空间深处,那块核心的上古息壤,已经缩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色泽灰暗,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失去灵性,化为凡土。
浓烟与尚未散去的爆炸粉尘缭绕在他周围,构成一幅悲壮而凄凉的末日图景。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全身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喷出的气流混合着金色的血沫,在真空中凝成冰晶。
就在这时,那冰冷而熟悉的女声,再次透过广域广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最后通牒的威严,响彻这片死寂的战场:
“苏云舟——!”
蒂莉的面孔出现在“方舟”主屏幕上,她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残破的巨人,里面交织着胜利在望的疯狂、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以及被屡次拒绝后彻底燃烧的怒火。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等死的鱼!你所谓的坚持,你守护的这些破烂植物,给你带来了什么?只有毁灭和痛苦!”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投降!承认我的力量,承认我才是配得上站在你身边的人!交出起源核心,跟我回去!否则……”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苏云舟疲惫不堪的神经。
投降?跪下?
苏云舟艰难地抬起了他那几乎被炸烂、露出骨骼的头颅。透过弥漫的硝烟,他看到了“方舟”那冰冷的轮廓,看到了那无数再次锁定他的炮口。他看到了脚下月壤中,那些残存的、在生态分解波边缘顽强挺立的几株太阳花,它们的花盘依旧固执地朝着他的方向,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仿佛在为他加油,又像是在与他诀别。
朋友……家园……还有远在地球,需要他守护的女儿……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混合着极致的不屈与鄙夷,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近乎干涸的生命本源深处爆发出来!
这怒火,驱散了部分肉体的剧痛,点燃了他最后的精神意志!
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那无比巨大的、伤痕累累的手臂,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并非祈求,并非屈服,而是将那只巨大的手掌,缓缓握紧,然后,唯独将那根粗壮如山岳的中指,猛地弹出,笔直地指向苍穹,指向那悬浮的“方舟”,指向屏幕后面那个疯狂的女人!
与此同时,一个嘶哑、破碎,却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极致嘲弄的怒吼,如同濒死巨龙的最后咆哮,震荡着月球的空间:
“蒂莉——!!你——吃——屎——吧——!!!”
这怒吼,这手势,简单、粗暴、原始,却充满了超越一切语言的不屈与蔑视!它是对蒂莉所有偏执追求的彻底否定,是对这漫天炮火的最强硬回答!
“方舟”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操作人员都被这来自巨人的、充满侮辱性的最后反抗惊呆了。
蒂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冰蓝色的眼眸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随即,里面所有的复杂情绪——残存的爱恋、不甘、痛苦——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粉碎,被一种纯粹的、毁天灭地的疯狂所取代!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姣好的面容扭曲得如同地狱罗刹。精心维持的冷静与权威荡然无存,她猛地一把推开身旁的操作员,亲自扑到了总控台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所有人的耳膜:
“啊!!!杀了他!给我杀了他!!!第二序列!不!启动第三序列!所有武器!给我轰!把他轰成最基本的粒子!我要他灰飞烟灭!连一个细胞都不准留下!!!”
彻底疯了!得不到,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毁灭!
“命令确认。第三序列,‘绝对净化’协议,启动。”星盟观察者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波澜。
嗡——!!!
“方舟”堡垒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低沉嗡鸣!整个堡垒表面的灯光瞬间转变为代表最高警戒与毁灭的猩红色!
第二序列的余烬未熄,第三序列的毁灭风暴已然降临!
之前尚未发射的、储备在最深层发射井中的导弹,如同挣脱了最后束缚的恶魔,倾巢而出!数量之多,几乎连成了实质的金属洪流,将“方舟”与月球之间的空间彻底填满!
能量武器的功率被推至远超安全阈值的极限!脉冲激光矩阵不再是单束攻击,而是散射出覆盖性的死亡光网!磁轨炮以超越负荷的速度连续轰击,炮管因为过热而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粒子束扩散器将高能粒子流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
这不再是战术打击,这是彻头彻尾的、不惜代价的、覆盖性的湮灭式轰炸!
“轰轰轰轰轰轰——!!!!!!!”
密集到无法分辨单个爆炸的巨响,连成了一片永恒不绝的死亡交响乐!爆炸的火光不再是朵朵绽放,而是彻底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不断膨胀、亮度超越恒星的巨大光球,将巨人苏云舟的身影完全吞噬!
月面在哀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动传来,巨大的环形山壁在冲击波下崩塌,更远处的月壳甚至开始出现蛛网般的巨大裂痕!
光球内部,苏云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与撕裂。
他的血肉在高温下瞬间汽化,又在息壤最后的本能下艰难重塑,然后再次被汽化!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金色的碎屑四处飞溅!
他那巨大的身躯,在这绝对的毁灭力量面前,如同沙堡般被一层层剥离、瓦解!
剧痛已经超越了感官的极限,变成了一种灵魂被寸寸碾碎的虚无感。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与植物网络的连接正在迅速减弱、断裂。那些残存太阳花的最后一点微光,在他感知中,如同风中残烛,接连熄灭。
息壤的修复,彻底停止了。灵田空间内,那块核心息壤,最终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了一捧真正的、毫无生机的尘土。
他的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衰落、跌落谷底……
爆炸的光焰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当那毁灭性的光球终于缓缓散去,显露出内部的景象时,即便是最冷酷的星盟观察者,数据流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原本巨人苏云舟跪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流淌着熔融岩石的巨坑。巨坑中央,已经没有了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焦黑如同木炭、几乎只剩下骨架轮廓的、缩小了许多的躯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恢复了原本的大小,或者说,是被炸回了原形。
他周身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宇宙真空之中。
蒂莉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个躺在深坑底部、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躯体,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但那快意深处,却是一片无尽的空虚与冰冷。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那微微的颤抖依旧无法完全掩饰:
“苏云舟……最后问你一次……投降……还是……死亡?”
深坑底部,那具焦黑的躯体,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然后,在蒂莉、在“方舟”所有观察者、在可能存在的任何窥视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只焦黑破碎、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臂,用一种超越了生命极限的、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再一次,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手臂颤抖着,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最终,那根同样焦黑、甚至指骨都断裂的中指,再一次,倔强地、不屈地,对准了苍穹!
没有声音,没有怒吼。
但这无声的中指,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反抗,都更具冲击力,都更加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意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蒂莉看着那根竖立的中指,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指挥椅上,脸色煞白。随即,一种被彻底羞辱、彻底无视的疯狂,再次淹没了她。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尖叫道:“发射!第三序列最终选项!‘创世纪’协议预备!我要他……彻底消失!!!”
星盟观察者银色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闪烁:“警告:‘创世纪’协议为行星级战略选项,使用将产生不可逆后果……”
“我不管!发射!”蒂莉歇斯底里地打断他。
“方舟”背部,那几个散发着最沉重压迫感的独立发射仓,其中一个的舱盖,缓缓滑开。露出了里面那枚造型奇特、流淌着幽暗光芒、蕴含着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能量的弹头——“末日钟摆”式行星级战略核武器(改进型),搭载着反物质催化核心!
最终审判的指针,即将落下。
而深坑之中,苏云舟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沉向深渊。他最后感知到的,是灵田空间最深处,那块被他封印的“起源核心”(天外陨石),因为外界极致的毁灭性能量刺激与他自身生命本源的急剧衰落,猛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脉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