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虹桥合龙承风雨，玉乳甘润哺新生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昨天的潘高园经历了一份别人不知道的经历。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旧的米黄色窗帘，懒洋洋地洒在病房的水磨石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奶香混合的味道。
潘高园半倚在床头，看着旁边婴儿床上熟睡的小女儿，眉头却微微蹙着。大狗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自己玩着手指，难得没用出去疯。
丈夫汪细卫之前说工地上忙，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潘高园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虽然医院的护士时不时过来搭把手、说说话，但终究不是自家人。她想喝口水，都得麻烦人家：“大姐，不好意思，能帮我倒杯水吗？”
看着大姐热情忙活的背影，潘高园心里那点抑郁更深了，全医院除了坐在旁边乖乖的大狗子，就没个熟人了，这月子坐得真不是滋味。
她望着窗外，眼神有些放空，心里念叨着工地上不知怎么样了，他又是不是一头扎进去就忘了这边娘仨。
一个熟悉的身影探了进来，手里还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正是去而复返的汪细卫！
他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有点跑动后的红晕，眼神里带着些许歉意和急切。
潘高园一愣，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了，像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惊喜、疑惑、委屈、开心……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鼻子竟有些发酸。这种失而复得的踏实感，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没法理解。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潘高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赶紧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
汪细卫快步走到床边，把手里东西小心放下，喘了口气，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被师傅骂了，工地上再要紧，也没你们娘仨要紧，我回来迟了是急着出去给你们买点用的吃的。”
他边说边抹了把汗，指着地上的袋子：“喏，给你买了点软和的水果，还有你们爱吃的糖糕，万一饿了也有个垫嘴的。医生那边我都已经送完东西了，得感谢他们照顾呢！”
原来是这样！这还真的很汪细卫，一点谎都不会撒！
潘高园心里的那点郁闷还是被汪细卫的体贴柔化得烟消云散，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取代。
他还是在意她和孩子们的，工地那么重要，他还是选择先照顾她们。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春水。
心情一美丽，潘高园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连原本有些滞涩的奶水都变得充盈起来。
她抱起饿醒了开始哼哼的小女儿喂奶，小家伙吃得咕咚咕咚，格外香甜。
潘高园看着这情景，心里满足极了，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冲着正在眼馋糖糕的大狗子逗道：“大狗子，来来来，妹妹的奶水可香了，你要不要也来尝一口？”
活泼好动的大狗子一听，信以为真，好奇地凑过去，真的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小口，然后立刻抬起头，小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嚷嚷：“呸呸呸！没味道！一点都不甜！不好吃！还是糖糕好吃！”
说完，扭身就扑向爸爸带来的袋子，精准地找出糖糕，像只快乐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他那副嫌弃又直白的小模样，顿时把汪细卫和潘高园逗得前仰后合。
汪细卫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膝盖：“你这傻小子！那是妹妹的饭，能跟糖糕比吗？你小时候可是贪吃呢，现在倒是嫌弃上了。”
潘高园也笑得肚子疼，差点惊着吃奶的小女儿，连忙轻轻拍抚，眼角却还带着幸福的笑纹。病房里充满了久违的、真正属于家庭的欢声笑语。
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过得快。汪细卫心里始终记挂着工地上的关键时刻。
第二天晚上，潘高园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不少，精神头也足了，看着丈夫虽然人在病房，但时不时眉宇间藏不住的凝重和焦虑，她心里明白了。
她拉着汪细卫的手，语气坚定又体贴：“细卫，我行了，真的，感觉好多了。你明天一早就回工地上去吧。那边正是紧要关头，师傅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不能全靠他撑着。”
汪细卫犹豫着：“可是你们……”
“没事！”潘高园打断他，“有医生护士大姐帮衬着，我自己也能行了不少。再说，你真当我那么娇气啊？工地上的事是正事，耽误不得。你在这里，心也不安。”
汪细卫看着妻子恢复红润的脸庞和坚定的眼神，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那……那我明天下午再走。上午我再给你们把东西备齐整点。”
第二天上午，汪细卫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刻没停。
他跑去买了两个暖水瓶，去医院食堂打了热水，买了足够吃一天的饭菜；仔细问了护士需要注意的事项；甚至把尿布都放在潘高园伸手最容易够到的地方。
还抱着大狗子反复叮嘱要听话，不能吵妈妈和妹妹……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吃喝拉撒”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恨不得把接下来几天的活都提前干完。
直到午后，看着娘三一切都安稳了，潘高园再三催促，汪细卫才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他轻轻摸了摸小女儿的脸，又抱了抱大狗子，最后对潘高园说：“有事立刻给我捎信，我马上赶回来。”
潘高园笑着挥手催他快走，等他身影消失了，才收回目光，看着身边两个安稳的孩子，虽然丈夫不在身边，但心里却被他的细心和责任感填得满满的，充满了力量和安心。
汪细卫的归来，让工地上的推进速度又有了提升。
汪细卫这段时间像是上了发条，工地、卫生所两头跑。人瘦了些，但精神头十足。
在工地上，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师傅李池卫身边。
工地上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但不同于往日的喧嚣，今天的气氛带着一种庄重和期待。
工人们没有进行大规模砌筑，而是进行着第二层桥面的材料搬运、灰浆搅拌等筹备工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瞟向桥拱的最高处。
那里，只剩下最后一道狭窄的缝隙，像一道等待缝合的伤口，又像是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等待最后为她添上最后一笔。
第一层拱券石的合拢，是建桥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意味着桥梁主体能否自主承重。
李师傅话不多，但每到关键处，都会用手指点着石头的接缝，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低声讲解：
“细卫，瞅见没？”李池卫指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两边对过来，力道是吃在这里的，最后这块‘龙口石’，它不是堵窟窿的，它是来‘定乾坤’的。前面所有的误差，都得靠它来找平吃劲。”
他拿起一旁的凿子和手锤，在最后那块精心打磨过的青石上轻轻敲打，发出“叮叮”的脆响，石屑细细地落下。
“这里，得多去掉一丝丝，不能多，多了就松了，承不住力；这里，得留着，靠它顶死那边那块石头的暗劲……这石头啊，它活着哩，会说话，你得听得懂。”
汪细卫屏息凝神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领悟。
他以前只觉得砌桥是力气活加手艺活，现在才明白，这里面有着如此精深的力学知识和经验哲学。
“师傅，我懂了，这合拢石就像一把钥匙，不光要能塞进去，还得能拧紧所有的锁簧。”
“对喽！”李池卫难得地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皱纹舒展开来，“就是这个理！你小子，这段日子没白熬。”
他知道汪细卫医院工地两头跑，辛苦，但从没因此耽误工地上的活，学得反而更用心了。
这孩子，有责任心，肯钻，是个好料子，值得自己的培养和期待。
工地空地上，摆开了一张简陋的供桌。上面摆着煮好的猪头、公鸡、鲤鱼，还有水果、糕点。
几捆大红鞭炮盘在地上，像沉睡的红蟒。
这是农村大兴土木时必不可少的仪式，酬谢土地神、河神、鲁班祖师爷的保佑，祈求工程顺利、桥梁稳固。
工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和敬畏，王老五一边搅拌灰浆一边跟旁边人说：“等会儿鞭炮响，可得捂好耳朵，去年给邻村盖房，二毛蛋让鞭炮吓的栽了一跟头哩！”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李池卫表情严肃，特意叫过几个年轻工人：“狗剩，铁蛋，你们几个，去桥头那边守着，特别是谁家娃娃来看热闹的，都给我撵远点！至少百步开外，不准靠近！”
一个年轻后生不解：“李师傅，娃们来看看热闹咋了？多喜庆啊。”
李池卫眼睛一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懂个屁！师门里传下来的规矩！新桥合拢，就像生娃落地，是个新生命！它有灵性！”
“这当口最易吸纳生魂，尤其是小孩子的魂魄轻，容易被吸进去镇了桥基！虽然说是老传说，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有点啥事，谁担待得起？快去！”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老一辈工匠对传统和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
工人们见师傅如此严肃，立刻收敛笑容，赶紧跑去清场，把几个闻讯跑来想瞧热闹的半大孩子都轰得远远的。
时辰到了，阳光彻底驱散了河雾，照耀在青石桥身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敬神！”李池卫高喊一声，带着汪细卫和几个老工人，在供桌前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洒了酒，磕了头。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点炮！”
“噼里啪啦——砰！啪！”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瞬间炸响，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开来，象征着驱邪纳吉。
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捂住耳朵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鞭炮声过后，最关键时刻到来。
李池卫和汪细卫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块至关重要的“龙口石”，沿着搭建牢固的扇面石层，一步步攀到拱顶。
桥面上现在就师徒两人，下面所有的工人都屏住了呼吸，仰头望着。
师徒二人配合默契，李池卫用眼神指挥，汪细卫稳稳地将石头一端先嵌入缝隙。
严丝合缝！之前无数个日夜的精心计算和打磨，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槌子！”李池卫低声道。
汪细卫递上木槌，李池卫接过，并没有大力猛砸，而是用槌头抵住石头，另一只手拿着小钢钎微微调整角度，然后用巧劲，一点一点，极其有耐心地敲击。
“咚……咚……咚……”木槌敲击石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河面上空回荡，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随着敲击，那块合拢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而坚定地嵌入最后的空隙。
当最后一声敲击落定，石头完美的镶嵌进去，与两侧的扇面石紧密贴合，仿佛生来就是一体的。一道完美的圆弧横跨河面，浑然天成！
“好！！！”
“合拢了！！！”
下面的工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喜悦。这座桥，是他们一石一石砌起来的！
李池卫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无比欣慰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汪细卫的肩膀：“成了！细卫，这桥，有你一大半功劳！”
汪细卫看着脚下完整的拱圈，感受着师傅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内心激动澎湃，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憨厚地笑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都是师傅教得好！”
第一层拱券合拢，意味着最艰难的阶段过去了。接下来，桥会自己站稳脚跟，承载后续的工程。
一座彩虹般的石桥，已然初具雏形，静静地卧在河上，等待着迎接未来的车水马龙和风雨时光。
而此刻，卫生所里，潘高园抱着眉眼越长越开，酷似自己的小女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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