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帐篷外,随行的老医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刻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何维大人,万万不可补水啊!”
他指着隔离区,痛心疾首地说:“这些病人,喝什么吐什么,吃什么拉什么,肠子都已经跟水一样了!再给他们喝水,不就是火上浇油,会让他们拉得更多,死得更快吗?”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护理队员心中的困惑,也符合医师们对这个疾病的直观感知。
“是啊,”李山也忍不住插话,“大人,咱们这几天一直给他们喂水,可都没用啊。”
何维看着他们,没有急于反驳。
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他们不了解“霍乱”。
木青迟疑地说:“刚才检查病人的时候,我问过护理队员。他们给病人喝水,但是没用。”
她转向何维,目光中带着询问,仿佛考试的时候刚刚写出了答案,却发现答案与题目不符。
何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的体液,不仅仅是由水构成的。”何维用最直白的语言,向众人解释这超越时代的生理知识,“体液里还溶解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盐。”
他拿起一块雪盐块。
“我们流的汗是咸的,眼泪是咸的,就是因为身体里有盐。这些盐分,和水一起,维持着我们身体的运转。现在,这些病人剧烈地呕吐腹泻,流失的不仅仅是大量的水,还有大量的盐分。所以,我们不仅要给病人补水,还要补盐。只要他们身体里的水和盐保持在正常水平线上,他们就有机会靠自己的抵抗力,熬过这场霍乱!”
体液?
补水和补盐?
这些超越时代的概念,让所有人陷入了迷惑。
木青快速地思考着,又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老师,我记得盐吃咸了,就想喝水。那么给病人喝的盐水,盐和水的各占多少比例呢?”
何维的眉头紧锁,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想起了现代的“口服补液盐”,但他记不清精确的配方!
是五百毫升水,加多少克盐,多少克糖来着?
糖!
对了,还需要糖!
糖可以提供能量,还能帮助肠道更好地吸收水和盐分。
“糖!”他脱口而出,“我们还需要糖!大量的糖!”
糖?
这个字眼,让所有人更是一头雾水。
木青睁大了眼睛,问道:“老师,什么是糖?”
“有甜味的食物里,就有糖。”何维简单地解释道。
“蜂蜜!”木青的眼睛瞬间亮了,“老师,蜂蜜里有没有糖?”
“对!就是蜂蜜!蜂蜜里肯定有糖。”何维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叫张武把上海港所有的蜂蜜、霜盐运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十几箱蜂蜜,两百多斤最好的霜盐,运到了工地。
一场关乎上百条性命的补液盐调配,就此开始。
何维努力地回忆着,但脑中关于配方的数字依旧模糊不清。
他不能凭感觉乱来。
盐太多,会加重脱水;盐太少,又起不到作用。
“木青,”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不知道精确的比例。我们必须自己试出来。”
他告诉木青:“人体的血液和体液,味道是微咸的。我们的目标,就是调配出一种味道和我们身体里的液体最接近的补液盐!”
木青没有丝毫犹豫,接下了这个任务。
她将一碗煮沸后晾凉的开水放在面前。
她先用一根干净的木勺,舀了极少量的霜盐,放入水中,搅拌均匀,然后用舌尖轻轻地沾了一下。
太淡了。
她又加了一点盐,再次品尝。
还是淡。
帐篷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只见木青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加盐、溶解、品尝的动作。
她的表情专注到了极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眼前这碗水。
她的味蕾,就是这个时代最精密的仪器。
终于,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是这个味道!”她说,“不浓不淡,和我们流血时,口中泛起的那股淡淡的咸腥味很像!”
她立刻将这个比例记了下来。
接下来,是加糖。
她又取了一碗新的盐水,开始小心翼翼地往里调入蜂蜜。
糖分要能提供能量,但又不能太甜,否则会刺激肠道,引起更剧烈的腹泻。
这又是一轮反复的、精密的品尝和调试。
最终,一碗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入口微咸,回味带着一丝清甜的液体,被木青成功调配出来。
何维接过碗,努力回忆着一百多年前的口感,仔细尝了尝木青调配出来的液体。
“好像就是这个味儿。就叫它‘口服补液盐’。”
何维看着那碗貌不惊人的液体,下达命令:“木青,你负责指导,立刻大量调配口服补液盐。今天太阳落山前,我要看到所有的病人都喝上‘口服补液盐’。”
护理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用天平,严格地按照木青确定的比例,将大量的口服补液盐调配了出来,装进一个个干净的陶罐里。
随后,这些承载着希望的口服补液盐,被送进了隔离区。
护理队员们将那些已经虚弱到无法自己喝水的病人扶起来,用木勺,一勺一勺地,将温热的液体,小心地喂进他们的嘴里。
“喂下去,能喝多少,就喂多少!”
“吐了就再喂!一定要让他们喝下去!”
何维不断地巡视各隔离区,亲自看着护理队员把补液盐喂到病人嘴里。
李山亲自抱着一个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年轻人,耐心地、一遍遍地给他喂水。
液体顺着年轻人的嘴角流下,但他还是努力地吞咽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碗看似普通的水,真的能创造奇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