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把红星镇裹得严严实实。矿场外围的黄色警戒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风卷着煤尘掠过铁丝网，发出“哗啦”的轻响，像是藏在暗处的窥视声。
民宿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沈砚坐在桌前，台灯的光柱里飘着细小的灰尘，他手里捏着账本碎片，正和陆明十年前的笔记比对——碎片上“挪用”二字的笔迹，和笔记里“孤儿院月度开支”的落款字迹，有两处细微的转折弧度完全一致。他刚想把这个发现记下来，指尖却顿了顿：桌角的铁盒里，原本放着两枚辰字硬币，现在只剩一枚，龙纹的凸起孤零零地闪着光。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起身抓过外套。他太清楚陆时的性子了，那枚消失的硬币，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此时的矿场东侧围墙下，陆时正猫着腰贴在墙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刚才从民宿出来时，特意等沈砚低头记笔记的间隙，飞快摸走了铁盒里的另一枚硬币——他知道沈砚不会同意，只能用这种近乎“偷”的方式，赌一把。
岗亭里的警员抱着胳膊打盹，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陆时盯着警员搭在桌上的对讲机，屏住呼吸，趁着一阵夜风刮过、卷起警戒线声响的瞬间，踩着墙根的碎石堆，猛地翻上围墙。铁丝网的尖刺勾破了他的外套下摆，他却没敢停顿，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迅速躲到旁边废弃的矿车后面。
矿场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水泵抽水的“嗡嗡”声，是白天排通道积水留下的。陆时攥紧口袋里的硬币，借着月光往三号井的方向走——那里的入口被警方用隔离带围了起来，旁边还立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在夜里像个沉默的警告。
他绕到入口侧面的石壁前，指尖摸到白天找到的暗锁凹槽，将辰字硬币按了进去。“咔嗒”一声轻响，石壁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霉味的冷风扑面而来，差点让他打了个喷嚏。他赶紧捂住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通道里潮湿的岩壁。
通道里的积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地面留下一层滑腻的泥浆，踩上去“咕叽”作响。陆时的光柱在岩壁上晃动，掠过白天抬走孙茂尸体时留下的拖拽痕迹，心里一阵发紧——孙茂是在这里被埋了十年，那他哥陆明，会不会也留下过什么？
他沿着通道往里走，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和岩壁，生怕错过任何线索。手机的光柱里，泥地上偶尔能看到几只逃窜的潮虫，岩壁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他。
走了大概二十米，前面就是白天发现孙茂尸体的位置——那里的泥土被翻松过，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周围的霉味混在一起，格外刺鼻。陆时蹲下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扒开表层的湿泥，指尖触到几块碎石，心里急切地想：孙茂带的账本碎片不止那一片，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或者我哥的笔记……
他往前挪了挪，想查看更深处的泥土，左脚刚踩下去，脚下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脆响——是木板断裂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猛地往下坠，失重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手机从手里飞了出去，“啪”地砸在通道顶部的岩壁上，屏幕碎成蛛网，光柱瞬间熄灭。
“轰隆！”
陆时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左腿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肉里。他伸手摸过去，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滑——是血。借着从上方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自己掉进了一个约三米深的深坑，坑底插着几根生锈的钢筋，其中一根正扎在他的左腿小腿上，裤子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顺着钢筋往下滴，落在坑底的积水上，晕开一圈圈红纹。
“咳……咳咳……”陆时咳了两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想喊救命，可声音刚到喉咙口，又咽了回去——通道里空荡荡的，岗亭在几百米外，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他摸向口袋，手机早就不见了，唯一的照明和求救工具，已经碎在上面的通道里。
他试着动了动左腿，剧痛瞬间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进衣领里，冰凉刺骨。他只能用双手撑着坑壁，一点一点往上挪，指甲抠进潮湿的泥土里，很快就磨出了血，泥土混着血粘在指尖，又滑又疼。可坑壁太陡，泥土又松，刚挪上去一点，就又滑了下来，后背重重撞在钢筋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通道顶部突然传来“吱呀——咔嗒”的声响，像是木板被人从外面推回原位。陆时猛地抬头，看向洞口——刚才还能透进月光的洞口，现在只剩下一片漆黑，连一丝光都没有了。
是有人！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陆时的脑子里，让他浑身发冷。这陷阱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设计的——用木板盖着深坑，还能从外面把木板复位，说明埋尸的人早就料到，会有人来这里找线索，所以提前设好了埋伏。
是刘建国的人？还是张野？
陆时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慌像潮水一样裹住他。他再次用力扒着坑壁，指甲几乎要嵌进岩石里，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只能在原地打滑，左腿的血越流越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眼前的黑暗也越来越浓。
他想起沈砚白天的阻拦，想起沈砚说“怕你变成下一个孙茂”，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悔意——他不该这么冲动，不该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绝境，更不该让沈砚担心。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被困在这个深坑里，像一只掉进陷阱的猎物，只能等着别人来收割。
坑底的积水越来越凉，陆时的身体开始发抖。他靠在坑壁上，大口喘着气，目光落在扎进小腿的钢筋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找到我哥，还没为孙茂报仇……
他用右手摸索着坑壁，想找一个能借力的凸起，指尖突然触到一块粗糙的石头——是之前从上面掉下来的碎石。他紧紧攥住那块石头，用尽全力往坑壁上砸，希望能发出声音，吸引外面的注意。
“咚！咚！咚！”
石头砸在岩壁上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着，却很快被外面的风声盖过。陆时砸了几下，手臂就软了，石头从手里滑落，掉进积水里，发出“扑通”一声轻响，很快就没了动静。
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血液滴进积水的“嘀嗒”声。陆时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他不能放弃，沈砚说不定已经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正在来找他的路上。
他咬着牙，再次用双手撑住坑壁，一点点往上挪，哪怕每挪一寸都要忍受剧痛，哪怕指尖已经血肉模糊，他也没有停下。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对哥哥、对孙茂最后的交代。
而此时的民宿里，沈砚已经拿着另一枚硬币冲出了门。他看了一眼岗亭的方向，又看了看矿场深处的黑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陆时，你千万不能有事。他加快脚步，朝着矿场三号井的方向跑去，夜风刮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他的心里，全是对陆时的担忧，和一种打破所有规则也要把他救出来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