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停得突然,昭心密室的玻璃门上还挂着水珠,把门口台阶上的牛皮纸包裹衬得像一块泡发的旧茶饼。
水珠沿着门框滑落,在包裹一角砸出更深的湿痕,仿佛时间正一滴一滴地渗进去。
林昭昭蹲在门槛前,指尖刚触到包裹边缘,潮湿的纸纤维就粘在了指腹上——粗粝、微胀,带着陈年档案库特有的霉潮气,和昨晚雨幕中那个匿名消息一样,带着刻意的陈旧感。
她没有戴手套。
奶奶曾教过她,有些秘密必须用体温去焐,才能闻出藏在褶皱里的气息。
她轻轻揭开封口,指尖传来纸张脱水后脆裂的触感。
包裹里的三份文件刚抽出来,一股沉闷的霉味便钻进鼻腔,混着油墨未干的刺鼻气味,像是从铁皮柜深处拖出的遗物。
林昭昭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是旧纸特有的气味,像是被封在铁皮柜里熬过了三个梅雨季,每一丝纤维都吸饱了潮湿与沉默。
最上面那份合同的首页,“杨幂”两个字墨迹未干,笔锋末端微微晕开,像泪痕。
她突然想起上周直播中,那位顶流在密室触发“童年书房”关卡时,攥着褪色的布熊说:“我妈走的那天,也下这么大的雨。”
“邓伦。”她翻到第二份,喉头动了动。
纸页边缘有轻微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那是去年冬天,他在“职场迷宫”里撞开贴满KpI报表的玻璃门,额角渗着血却笑着说:“原来我最怕的不是加班,是怕自己配不上现在的位置。”
第三份合同滑落在地。
林昭昭弯腰去捡,膝盖压过地板接缝处一道细微的金属凸起——那是通风管检修口的边缘。
她看到“许小蔓”三个字时,后槽牙咬得发酸。
这个总在采访里说“林昭昭的密室是心理操控术”的流量小花,上个月刚在她设计的“镜中世界”密室里,对着双向镜尖叫了半小时——当时她就觉得,那股癫狂劲儿,不像装的。
附件条款在最后一页。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纸背,纸面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心理稳定性低于阈值”几个字被她盯出了重影。
她想起许小蔓在综艺节目中摔过三次咖啡杯,每一次都是在暴雨天;想起邓伦最近直播时总是不自觉地摸后颈——那是他在密室里焦虑发作的标志性动作;想起杨幂上周红毯摔倒后,助理冲上来的第一反应不是扶人,而是挡住她的脸。
手机在此时震动。
沈巍的名字跳了出来,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昭昭,你发的合同扫描件我看了。电子签名的Ip定位到了星轨文化的服务器,但生物识别数据有问题。”
他停顿了两秒,“我做了微表情重建——杨幂签名字时右眉没有像往常那样轻微抽动,那是她集中注意力的习惯动作。而且,她的虹膜反光轨迹不对,眼球转动角度比正常书写少了15度,像是照着模板描。”
林昭昭呼吸一沉:“不是AI换脸。”
“是真人替身。”沈巍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在收集艺人的生物特征,训练能模仿微表情的活人。”
敲门声几乎同时响起。
小唐举着笔记本挤进来,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衣领滑进衬衫领口,在肩头洇出深色痕迹。
“刚查了《人格权保护法》,这些合同表面上写着‘形象授权’,实际上是‘人格租赁’。”他翻到某页,手指戳在屏幕上,“看这条,‘紧急情境人格替代’——等替身开始替艺人出席活动,原主的身份就会被慢慢掏空。”
林昭昭的目光落回许小蔓那份合同。
备注栏的小字像一根细针:“训练体已就位,待指令激活”。
她突然想起许小蔓在庆功宴上醉醺醺地说过的话:“我妹要是还在,肯定比我红。”当时众人都当是醉话,现在想来,那姑娘红着眼眶捏碎高脚杯时,碎渣里混着的,恐怕不只是酒。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一条加密彩信。
赵倩耳下的蓝痣在监控截图中格外显眼——画面里,两个许小蔓正穿过地下通道,左边那个走路时左手无名指轻轻敲击掌心。
林昭昭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在密室中观察到的细节:许小蔓每次说谎时的潜意识动作,连她的经纪人都不知道。
“替身在模仿她的潜意识。”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屋内低频的通风系统吞没。
——是对沈巍说的吗?
还是说给墙上照片里那个总爱摸她额头的老太太听的?
她自己也不确定。
小唐凑过来看屏幕:“这两个人的时间差只有五分钟?星轨是打算无缝替换?”
“所以需要‘完美镜像’。”
林昭昭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合同上的“高阶情绪模拟训练营”招募信息,“他们要的不是替身,是能复制艺人每根神经的提线木偶。”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她反复修改简历中的措辞,像在编织一张蛛网——撒出去的是谎言,等着收回来的是真相。
三天后,林昭昭盯着邮箱里的录取通知,“您对许小蔓创伤记忆的理解极为精准”这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故意在报名表里写了一句:“许小蔓童年最怕雨声,因为疗养院的电击总在雷雨夜进行”——这完全是谎言。
真正的许小蔓,童年最甜的记忆是和妹妹在雨中踩水坑玩耍。
“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致的情绪触发机制。”沈巍在电话里说,“你说她怕雨夜电击,他们就会用药物+催眠让她‘回忆’起来。”
“所以……”林昭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他们不是识破了我,而是正中下怀。”
“没错。”沈巍的声音冷静如刀,“收网的是他们,入瓮的也是他们。”
深夜的记忆回廊点着蜡烛。
林昭昭穿过布满机关按钮的长廊,推开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这里曾是奶奶存放证物的地方,如今成了她祭奠真相的神龛。
她将三份合同放进防潮玻璃罩,锁扣合拢的那一瞬,烛焰猛地晃了一下,仿佛有风从墙缝钻入。
火光摇曳中,墙上新刻的字迹渐渐浮现——刀锋深陷,如同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你们复制的,是空壳。”
窗外忽然响起轮胎碾过积水的闷响。
她猛然回头,只见巷口一闪而过的红色尾灯,像野兽退入黑暗前最后的凝视。
蜡泪沿着玻璃边缘缓缓垂落,像冻结的眼泪。
那一夜,她梦见无数个自己站在镜阵中央,每一个都在微笑,却没有一个在呼吸。
天刚亮,城市还在薄雾中沉睡。
林昭昭站在盥洗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镜面,直到倒影里的那个人不再颤抖。
她取出身旁的胸牌,缓缓别在衣领上——“情绪共鸣特长生”。
照片上的笑容温婉甜美,唯有眼底那一片寒霜,未曾融化。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巍发来的定位:“星轨封闭训练基地,坐标已锁定。”
她掏出奶奶给的铜钥匙,钥匙串上挂着新办的学员证,编号“x07”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像一颗尚未点燃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