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三秒。
热搜榜第3位的“密室大逃脱逼疯艺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窜,配图是程野抱头嘶吼的侧脸,额角青筋暴起,碎玻璃扎进手背的血珠连成线——那道伤口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记忆裂口,在她眼前不断渗出血色。
她点进去,视频开头是节目组标志性的“叮——密室启动”音效,清脆得刺耳,仿佛一把冰锥凿进太阳穴。
接着镜头猛晃,程野突然撞开挡板冲进来,指甲在仿古砖墙刮出刺啦一声长鸣,像是金属划过黑板,让她后颈汗毛直立。
“这不对。”她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被晨风吞没。
鼠标点击进度条,00:18秒时程野还在笑着和摄像打招呼,阳光从天窗斜洒在他肩上,映出温暖的光晕;00:20秒背景音突然出现电流杂音,“滋——”,如同老式收音机失频,再切回来就是他摔灯箱的画面,玻璃炸裂声混着观众惊叫,震得她耳膜发麻。
她调出自己存的原始分镜表——原本设计的“童年欺凌回忆墙”应该在第30分钟触发,中间有完整的“寻找线索-触发回忆-情绪宣泄”流程。
可视频里直接跳过了前二十分钟的解谜环节,像被人用剪刀粗暴地裁去了灵魂。
电脑突然发出“滴”的警告声,短促而冰冷,像手术室的心电监护仪报警。
她迅速切换界面,后台数据管理系统弹出红色提示:“契约迷宫场次权限已注销”。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追踪注销Ip地址时,浏览器突然被强制跳转至某营销号页面,标题加粗加红:“独家!林昭昭心理实验致艺人精神崩溃,业内人士称或涉违法”。
字句如刀,割开空气。
“啪”地一声,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斜纹,光影交错间,照见咖啡杯下压着的日程表——今天本该是和节目组讨论下季密室主题的日子。
纸页边缘已被她无意识揉皱,指尖残留着昨夜反复摩挲的温热。
手机又震了,是助理小唐的消息:“昭昭姐,微博评论区炸了,程野粉丝说要联合起诉你。”文字无声,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向胸口。
她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回响。
路过玄关时瞥见奶奶留下的旧挂钟,黄铜指针刚过七点,滴答声缓慢而坚定,像某种倒计时。
便利店的咖啡机还在咕嘟作响,蒸汽扑在脸上,带着焦苦与暖意交织的气息。
老板娘把热美式推过来时多塞了个隔热套:“昭昭啊,你最近上热搜那个事……”话未说完,已被她抬手打断。
“谢谢。”她笑着,声音平稳,可指尖刚碰到隔热套就顿住了——比平时厚了一圈,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胶痕,像是重新缝合过的痕迹。
指甲轻轻一挑,夹层里滑出个老旧的mp3,塑料外壳泛黄,按键微陷,像是被岁月反复按压过。
她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段低沉录音:
“今天加半粒‘安定+’……不然上不了综艺。”背景音中,有吞咽声,药片干涩地滑入喉咙。
紧接着是一张像素粗糙的照片自动播放:程野仰头吃药,喉结滚动,旁边露出半只戴卡地亚蓝气球手表的手腕,金链冷光一闪。
贴纸背面粘着一张温变贴纸,遇热后显影出一行小字,笔迹熟悉——是前实习生小黎的:“他在医院偷偷录的。他说,如果哪天他出了事,让我交给你。”
林昭昭的呼吸突然一滞,胸口像被无形之手攥紧。
耳边嗡鸣渐起,仿佛无数细针扎进颅骨。
她把mp3紧紧攥在掌心,转身冲出便利店。
冷风迎面扑来,吹乱她的发丝,也吹不散脑海中的画面。
一路上车、疾驰回工作室的过程像蒙太奇般模糊,唯有那段录音一遍遍重放,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钉进她的神经。
调出程野往期密室录像——第二期他还能冷静破解密码锁,手指稳定,眼神清明;第三期开始频繁揉太阳穴,眉头紧锁;第四期面对“母亲离开”的触发点时,明明该是隐忍的红眼眶,却突然暴起掀翻道具桌,木屑飞溅,监控画面剧烈晃动。
“这不是共情过深……”她盯着屏幕,嗓音沙哑,“这是药物叠加刺激后的急性解离发作。”
手机在此时响起,备注“老苏”的号码。
“昭昭,我联系上老陈了。”老苏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说有话要和你说,但只能通电话。”
她按下免提,听筒里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病历。
“程野三年前在我值班的医院住过两周。”老陈的声音沙哑疲惫,“诊断是情感解离倾向,开的是低剂量舍曲林。可他现在吃的‘安定+’,是舍曲林加阿普唑仑的混合制剂。”
停顿两秒,像在衡量风险:“私自加量的话,遇到强刺激,会引发情绪爆发,甚至短暂失控行为。”
“谁让他吃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背景音里传来钥匙串碰撞的轻响,接着是信号干扰般的“滋啦”声,像是远程切断。
下一秒,通话结束。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低鸣,像某种压抑的喘息。
林昭昭盯着手机屏幕,“周维”两个字在通讯录里刺得眼睛生疼。
这个总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曾在庆功宴上举着红酒杯对她说:“林设计师的密室确实能打,但艺人的状态,还是得专业的人来把控。”
那时灯光柔和,话语如蜜,如今回想,全是控制的糖衣。
她怔了几秒,手指攥紧手机直到指节发白。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原来不是她的密室逼疯了程野,而是有人早就把他推向悬崖边,只等一个“失控”的瞬间,好将责任推给“共情实验”。
她猛地起身,拉开抽屉,取出那本封皮泛旧的《心理干预案例集》。
奶奶用蓝笔标注的“药物干扰下的情绪误导”章节,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批注赫然在目:“当治疗成为操控工具,伤害便披上了善意外衣。”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对讲机:“小周,启动b计划。今晚八点,直播‘镜像回溯’——我要让所有人看见,是谁剪掉了真实的崩溃。”
指尖划过书页,她终于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专业。”
“镜像回溯密室”的门轴发出轻响时,林昭昭正踮脚往墙面上涂布温变墨水。
指尖触到墙面,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墨水未干,散发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
紫外线灯扫过,淡蓝色的字迹逐渐显形:“妈妈走那天,我在门口站了三小时,没人开门。”这是程野12岁时写的日记,她托老苏从儿童保护机构调的档案。
字迹歪斜,像是哭着写完的。
声控系统的调试声从角落传来,助理小周举着麦克风:“昭昭姐,这段语音确认是程野母亲的吗?”
“是。”她翻开手机里的鉴定报告,屏幕冷光映在瞳孔里,“司法鉴定中心确认过声纹,是程野7岁时录的,内容是‘小野乖乖吃饭,妈妈明天就回来’。”只有程野自己知道,这句话里“明天”其实是“永远”——他母亲当天就签了离婚协议,再没出现过。
节目组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林设计师,周维先生发来声明,说为保护艺人心理健康,拒绝二次测试。”
“帮我接公关部。”她扯下橡胶手套,掌心还沾着墨水,“现在,立刻,在‘共情回音壁’官网发预告:本周五晚八点,直播一场没人敢剪的密室。”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如同风暴中心。
微博热搜换了三轮,#抵制共情回音壁#与#还程野清白#并列榜首。
公关团队昼夜轮班回应质疑,而林昭昭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密室最终调试。
直到周五清晨,阳光再次洒进工作室,照在电脑屏幕上的抵制联署书。
阿哲的名字排在最前面,留言是“林昭昭消费艺人痛苦,我们不接受!”她滑动鼠标,在最后一页看到程野后援会的盖章:“要求永久封杀林昭昭”。
手机弹出新消息,是小黎的匿名账号:“周维刚给程野注射了地西泮,说‘别让林昭昭得逞’。”
她盯着屏幕,指节在桌沿敲出轻响,节奏稳定,像在计算倒计时。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漏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肩头,忽明忽暗。
她起身走向密室入口,指尖抚过门框上的铜制铭牌——“镜像回溯”四个小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触感微温,仿佛藏着某种唤醒机制。
“该清醒的人,从来不是程野。”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转身时发梢扫过墙面,温变墨水里的字迹在体温下若隐若现,像极了某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直播当晚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时,林昭昭站在“镜像回溯密室”入口。
她伸手按下启动键,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里回响,金属咬合的咔嗒声,像是时间重启的开关。
程野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步伐拖沓,眼皮微垂——典型的苯二氮?类药物残留效应,剂量显然超过了常规抗焦虑水平。
她望着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有些光,总得在最暗的地方,才照得见藏起来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