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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的手指在相框边缘停顿了三秒。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她手背,将那道凸起的纸角照得发白——是奶奶的便签滑出来了。

她轻轻抽回手,指尖却像被烫到似的蜷起,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明天,该打开些旧东西了。”她对着空气复述这句留言,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凌晨一点的工作室静得能听见钟表齿轮咬合的轻响,她突然弯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

那里整整齐齐放着奶奶的遗物:一本磨旧的《儿童情绪发展图谱》,褪色的蓝布包裹着的老钥匙串,还有半盒没拆封的石墨铅笔——和她小时候看奶奶画沙盘记录时用的一模一样。

《图谱》的封皮沾着岁月的茶渍,她翻开时,一张泛黄的借阅卡“刷”地掉出来。

1998年的日期被钢笔圈过,借阅人栏赫然写着“沈知白”三个字。

她呼吸一滞,翻到批注页,红笔写的“共情不是缺陷,是你还没学会听”在纸页上格外刺眼,墨迹边缘微微晕开,仿佛当年书写时手也在抖。

指尖抚过那行字,粗糙的纸面刮着指腹,像在摩挲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责备。

记忆突然涌上来:母亲离家那年,老宅书桌的抽屉被撬开,里面的相册和病历本不翼而飞。

当时奶奶说“可能是老鼠”,可她清楚,那把黄铜锁的钥匙,只有奶奶带的学生才有。

手机在桌面震动,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老陈?对,帮我查沈知白九十年代末的心理评估档案权限记录。”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掌心残留着纸页的粗粝感,“越快越好,我需要知道……他有没有进过我家。”

她合上《图谱》,窗外的月光已西斜。

直到第一缕晨光爬上桌角,她才发现自己整夜未眠。

门铃响起时,她正用冷水拍脸,镜中的眼底泛着青黑。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照进来时,小禾领着周老师跨进工作室。

老人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塑料文件袋,发梢沾着晨露,见着林昭昭就笑:“昭昭,你比照片里高多了。”

文件袋摊开在桌上,是林昭昭的小学毕业照。

周老师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指甲盖泛着老年人才有的淡青,指尖微微发凉:“你妈那天冲进教室,穿得像要去参加葬礼——一身黑裙,袖口还别着一朵干枯的白花。她说你要被送去‘特殊学校’,可你只是在美术课上画了幅黑太阳。”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你抱着画站在讲台边,眼睛亮晶晶的,说‘妈妈,我只是那天没睡好’。你妈蹲下来抱你,眼泪把你画纸都打湿了,说‘昭昭,你连哭都不会了’。”

林昭昭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

五岁那年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母亲颤抖的手递来一个鹅黄色信封,封口用红蜡封着,“等你能读懂它的时候再打开。”可她藏了二十年,始终不敢拆——怕里面写着“你不值得被爱”,怕证实所有人的评价:这孩子冷血,没情绪。

“叮——”工作室门铃响起。

沈巍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西装裤脚沾着星点泥渍,像是刚从雨夜里跋涉而来。

他是节目组执行导演,也是奶奶当年的学生之一。

林昭昭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眼神里藏着点什么,又迅速藏回去。

“节目组临时调整第三期主题,要做成‘欢乐喜剧夜’。”他抽出文件递过去,“要求密室增加搞笑Npc和夸张机关,说是……怕观众接受不了太沉重的内容。”

林昭昭捏着文件的指尖发白。

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玻璃划过金属,冷而锐利:“怕我们挖得太深,露出某些人不想看的东西?”她转身走向储藏室,黑色长发扫过沈巍困惑的脸,“去把地下仓库的图纸调出来。”

深夜的密室搭建现场,电锯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扑棱声划破寂静,像童年某夜母亲离家时惊起的鸦群。

林昭昭蹲在地上,亲手铺设最后一块松木——每块木板都来自老宅拆迁时的废料,她用砂纸反复打磨,直到踩上去会发出和童年时一模一样的“吱呀”声,那声音带着潮湿的木质回响,像老屋在低语。

阁楼暗格里,三封信被她用旧报纸包好:母亲的未寄信、奶奶给沈知白的绝交信、她十岁时誊抄在作业本上的道歉信草稿。

“灯芯连接压力感应系统,亮度随心跳明灭。”她对小禾解释,指尖敲了敲新安装的煤油灯,“仿老宅那盏改装的情绪共振装置。”测试时她独自进入,灯苗像病了似的微弱闪烁。

当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妈妈,我不是冷血”,火焰突然“腾”地窜高,将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灼热的气流拂过脸颊,像母亲久违的呼吸。

“要是没人触碰到核心记忆呢?”小禾捏着笔记本,眉峰拧成小疙瘩。

林昭昭指着阁楼地板某处,松木纹理下藏着隐蔽的压力板,“黄明昊童年被误诊多动症,最恨被定义。他会踩上去的。”

彩排前夜的雨来得突然。

林昭昭在监控室啃冷掉的三明治时,快递员的电话打断了雨声。

匿名快递盒里是本破旧的日记本复印件,扉页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母亲的钢笔字:“我女儿没有病,是他们都说她有。”

她蜷在转椅里,膝盖抵着下巴,纸页的触感粗糙而温热,仿佛母亲的手还覆在上面。

那个鹅黄色信封躺在她脚边,封蜡在台灯下泛着温柔的红,像凝固的血,又像未熄的火。

二十年了,她第一次用指甲挑开封蜡。

里面没有字,只有一张五岁时画的“全家福”:三个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可太阳是黑色的,母亲的眼睛被铅笔反复涂抹,纸背还留着小小的指甲印——那时她画到一半哭了,手指蹭脏了纸,铅笔灰混着泪痕,在纸面留下潮湿的凹痕。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她把画贴在胸口,眼泪砸在画纸上,晕开一片模糊的黑,纸面微微起皱,像被重新唤醒的旧伤。

“我不是不想哭,是我怕一哭,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密室入口处有模糊的人影。

林昭昭抹了把脸凑近看,只能辨出两个身影,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像是……父子?

她指尖一顿,记忆里闪过母亲离家前夜,窗外也曾有相似的剪影——那时她以为是风动树影,如今却像命运的回声。

她没有关监控,而是调出夜视模式,低声对小禾说:“明天提前布控,别让任何人碰机关核心。”

她把画小心收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像一句迟到二十年的回答。

明天录制,该让有些人看看——

真正的喜剧,从不需要假装快乐。

它诞生于那些终于敢哭出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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