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灭世计划”这个词，从总统哈里森的口中吐出的那一刻，白宫地下的紧急行动中心，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
命令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通道，传向了五角大楼的联合作战指挥中心。
但在真正将发射指令下达到深海潜艇之前，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来自中央情报局的最终风险评估。
哈里森总统毕竟是个政客。
赌徒的疯狂只是一瞬间的上头，当最初的肾上腺素褪去，一种更深层的、对后果的恐惧，开始如同冰冷的毒蛇，重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需要一份报告。
一份由专业情报机构出具的、白纸黑字的报告。
这份报告，要能证明杰克·沙利文那个疯狂的“斩首根基”理论，是可行的，是科学的，是经过严密推演的。
这不仅是为了说服他自己，更是为了在未来可能到来的历史审判中，为自己留下一块遮羞布。
“威廉。”哈里森总统瘫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中情局长伯恩斯，“我需要中情局的最终确认。我需要知道，杰克的判断，是不是你们所有专家共同的结论。”
“我需要知道，那个所谓的‘理论死角’，它真的存在吗？”
伯恩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总统的意思。
这是在下达一道没有退路的命令。
中情局必须“证明”这个死角的存在。
……
弗吉尼亚州，兰利。
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此刻灯火通明，如同一个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神谕”项目分析小组，这个专门为了对抗何维而成立的顶级智囊团，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运转着。
上百名顶尖的数学家、物理学家、航天动力学专家和情报分析员，双眼布满血丝，面前的咖啡杯已经堆成了小山。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何维的天基防御系统——“天网”，其复杂的运行轨道和已知的拦截模式，正被一遍又一遍地拆解、分析、模拟。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绝望和一种被逼到极限的疯狂。
“不行！模拟结果失败了九千七百次！”一个年轻的麻省理工天才博士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嘶吼道，“无论我们用什么弹道模型，‘上帝之杖’的拦截窗口都太大了！它甚至不需要精确命中，只需要在导弹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一片高密度的金属碎片云，就足以摧毁任何目标！”
“他的系统算力是无限的！‘神谕’AI的反应速度，根本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它可以在一毫秒内，计算出最优的拦截方案！”
“这是在送死！我们是在用鸡蛋去碰一个黑洞！”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整个分析中心蔓延。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何维的科技，已经领先太多。
任何基于现有理论的攻击推演，结果都只有一个——惨败。
小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在情报界浸淫了四十年的老特工，脸色铁青地听着手下们的哀嚎。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局长还有多久到？”
“五分钟，先生。‘海军一号’已经落地了。”
“够了。”
老特工深吸一口气，走到中心的控制台前，按下了强制干预的红色按钮。
所有失败的模拟，瞬间被清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
“先生们，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总统和局长，需要的不是‘能不能’的答案。”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需要的，是‘怎么能’的方案！”
“忘掉你们那些该死的、完美的物理模型！忘掉那个无所不能的‘神谕’AI！我现在需要你们，从何维那套天基系统已知的、所有的性能参数里，去找到一个哪怕只有0.01%可能性的理论漏洞！”
“哪怕是猜！哪怕是假设！哪怕是上帝的启示！”
“五分钟之内，我需要看到一份，能够支撑沙利文顾问‘斩首根基’理论的，数据报告！”
所有分析员都愣住了。
他们明白了。
这不是科学推演。
这是一道政治任务。
他们要做的，不是寻找真相，而是为已经定下的结论，伪造证据。
在巨大的压力和对死亡的恐惧下，人性中最黑暗的服从与侥幸被激发了出来。
一位负责轨道光学分析的专家，颤抖着举起了手。
“先生，或许有一个可能性。”
他调出了一张地球大气层剖面图。
“何维的‘上帝之杖’和大部分观测卫星，都部署在高轨道。它们拥有最广阔的视野，但也存在一个理论上的缺陷——大气层顶端的‘引力透镜’和‘等离子鞘层’干扰。”
“它们的观测精度，对于从太空袭来的目标，近乎完美。但是对于从地面发射，在浓密大气层内进行复杂机动，并且弹道顶点不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组负责人眼中就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专家的衣领。
“说下去！”
“也就是说，”专家被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硬着生头皮说了下去，“它的探测逻辑，可能被优化为‘自上而下’的防御模式，而忽略了‘自下而上’的、更传统的弹道导弹威胁。这就好比一个防空系统，你让它去防备导弹的攻击，它无懈可击。但你让它去防一发从地面打过来的炮弹，它反而可能会因为算法不匹配，而出现反应延迟！”
这个理论，漏洞百出，充满了无数想当然的臆测。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
一定是这样！
何维太傲慢了！
他一定觉得没有人敢从地面攻击他，所以他的系统一定存在这样的“底层逻辑漏洞”。
“模拟！立刻用这个模型进行模拟。”负责人疯狂地吼道。
这一次，他们手动修改了“天网”系统的防御逻辑参数，强行给它加上了“对低弹道目标反应延迟5秒”的设定。
新的模拟结果出来了。
屏幕上，代表六枚“三叉戟”导弹的红色光点，从深海中升起，划出六道诡异的弧线。
而代表“上帝之杖”的蓝色拦截光标，迟滞了整整五秒，才开始启动。
就是这致命的五秒！
模拟画面中，六枚核弹全部命中代表着文昌基地的红色区域！
“成功了！”
整个指挥中心，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欢呼！
尽管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成功”，是建立在一厢情愿的假设之上的。
但现在，没有人愿意去戳破这个美丽的泡沫。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五分钟后。
中情局长伯恩斯，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了这个疯狂的熔炉。
那份刚刚出炉的、带着墨香的报告，被递到了他的手上。
报告的标题，被加粗放大。
【关于“天网”系统针对潜射弹道导弹防御“盲区”的理论可行性分析报告】
报告中，充斥着大量似是而非的专业术语。
什么“多普勒模糊区”、“非对称算力冗余”、“饱和攻击下的决策树过载”……
但最终的结论，却被清晰地标红了。
【综上所述，本局评估认为，在多角度、多弹头并发的饱和式攻击下，‘天网’防御系统存在超过78.5%的概率，出现拦截窗口判断失误，从而导致至少一枚弹头成功突防。该结论，已通过最高权限的超级计算机，进行了十七万次模拟验证。】
78.5%。
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看似无比科学严谨的数字。
一个足以让总统下定最后决心的数字。
一个足以将整个世界拖入深渊的数字。
伯恩斯看着这份报告，如获至宝，他没有多问一个字。
当哈里森总统和沙利文顾问，看到这份报告，特别是那个刺眼的78.5%时，他们眼中最后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病态的狂热所取代。
“看！杰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哈里森像个孩子一样，挥舞着报告，“他不是神！他有弱点！他有死穴！”
沙利文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却像燃烧的炭火。
“总统先生，下令吧。”
哈里森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了那个红色的通讯器前。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
他的声音，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断箭’行动，最终确认。授权密码：朱庇特之矛。”
“目标：东经110度，北纬19度。”
“重复，‘断箭’行动，最终确认！”
命令，如同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跨越了浩瀚的太平洋。
在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附近的幽暗深海中。
三艘“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如同三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数百米的深处。
其中，“内华达”号的指挥舱内，红色的战备指示灯无声地闪烁着。
艇长迈克尔·琼斯上校，和他身边的武器官，同时从各自的保险柜中，取出了半片密码卡，以及一把黄铜钥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撼和不敢置信。
“断箭”授权。
这意味着，他们即将执行的，是最高级别的非战争状态下的战略打击任务。
两人将密码卡和钥匙，同时插入了控制台。
复杂的授权程序开始验证。
【授权确认：朱庇特之矛】
【指令来源：合众国总统】
【攻击目标确认：坐标……】
当看到屏幕上那个坐标所代表的地理位置时，整个指挥舱的所有军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安德森上校握住指挥台的扶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发射井盖，静默开启。”
“1、2、5、8、11、13号发射管，注水，压力平衡。”
“武器官，设定弹道参数，分时发射，弹着点交叉覆盖。”
“全员，进入发射前最后准备。”
“发射倒计时，t减60秒。”
冰冷的机械女声，开始在潜艇内回响。
“59，58，57……”
深海之下，六枚“三叉戟II d5”潜射弹道导弹，在巨大的发射管中，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声来自地狱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