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仓促订婚，前尘惘然
巴尔的摩的冬日来得比汉城更凛冽些，灰蒙蒙的天空偶尔会飘下细碎的雪花，落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医学院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很快便融化成湿漉漉的痕迹。银珠刚从神经生物学实验室出来，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她裹紧了厚实的外套，快步走向宿舍楼，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观察到的神经元电信号图谱。
宿舍楼的大厅里比外面温暖许多，公共区域的电话指示灯闪烁着。管理员是一位和善的非裔中年女士，看到银珠，笑着指了指电话：“郑小姐，有你的越洋电话，响了有一会儿了。”
“谢谢您，玛格丽特太太。”银珠道谢，心中微感诧异。这个时间，韩国应该是凌晨，阿爸通常不会在这个点打来，除非有急事。而欧妈……自从上次那通不愉快的电话后，已经安静了一段时间。
她拿起听筒：“喂，您好？”
“银珠啊！是银珠吗？”电话那头传来的，竟是郑汉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夹杂着深深的忧虑。
“阿爸？是我。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银珠的心提了起来。阿爸的语气很不寻常。
“唉……”郑汉采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透过电波，沉重地敲在银珠的心上，“是你欧尼，金珠。”
金珠？银珠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姐姐金珠虽然娇气、依赖性强，但在欧妈的庇护和最终与朴基丰结婚后，生活算是顺遂无忧。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很多事情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金珠没有像前世那样与朴基丰自然发展，反而在金融危机的阴影下，被欧妈怂恿着仓促订婚？
“欧尼她怎么了？”银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她……她今天订婚了。”郑汉采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多少喜悦。
“订婚？”银珠虽然有所预感，但听到确切消息，还是愣了一下，“和谁？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这么突然？”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这完全不在她所知的“剧本”内。
“对方姓李，叫李炳昊，是一家……唉，曾经还算不错的贸易公司的小开。”郑汉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现在那家公司也摇摇欲坠了。是你欧妈不知通过什么亲戚介绍的，认识不到两个月，金珠自己……大概也是被家里最近的气氛和外面的风声吓坏了，你欧妈一怂恿，她也就……唉，就这么仓促地定了下来。今天只是双方家人简单见了面，交换了信物，算是把名分定下了。”
银珠握着听筒，指节微微发白。前世那个虽然有些懦弱但本性不算太坏、对金珠近乎溺爱、家境优渥的朴基丰，这一世竟然完全没有出现在金珠的生命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金融危机中自身难保的贸易公司小开？欧妈这次，简直是病急乱投医，把金珠往火坑里推！
“阿爸！这太草率了！”银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欧尼的性格您不是不知道，她根本还没准备好承担婚姻的责任！那个李炳昊，他家公司情况不明，人品如何？这些都不清楚，怎么能……”
“我难道不知道吗？”郑汉采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反对了！我跟你欧妈大吵了一架！可她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理智的话！她就像疯了一样，觉得只要金珠嫁出去，哪怕是找个看起来‘曾经’有钱的，也能拉家里一把，或者至少减轻家里的负担！金珠自己……她好像也觉得找个依靠比什么都强，你欧妈一说，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冰冷的寒意顺着电话线蔓延开来，比巴尔的摩室外的严寒更刺骨。银珠仿佛能看到汉城的家里，阿爸独自面对失控的欧妈和没有主见的欧尼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愤怒和失望。
“阿爸……”银珠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件事……朴基正检察官的东森，朴基丰……欧尼和他，有过接触吗？”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前世的姻缘，这一世难道就彻底无缘了？
“朴基丰？”郑汉采似乎愣了一下，回想道，“没有啊。金珠怎么会认识朴检察官的弟弟？除了那次朴检察官来家里拜访过一次，我们家和朴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偶然听说朴检察官有个弟弟，随口一问。”银珠含糊地应付过去，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蝴蝶效应竟然如此巨大！她这只重生的蝴蝶，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竟然也让金珠错过了前世的良缘？是因为她努力读书、争取留学，间接影响了家庭氛围和欧妈的焦虑程度，从而促使欧妈更急切地为金珠寻找“出路”吗？一种复杂的愧疚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尽管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欧妈的短视和恐慌，而非她的优秀。
“银珠，这件事已成定局，你远在美国，也别太担心了。”郑汉采的声音将银珠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阿爸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自己在那边，一切以学业为重，千万不要被家里这些糟心事影响了。金珠的路……既然是她自己选的，也只能让她自己走了。”
挂断和阿爸的通话，银珠站在宿舍大厅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金珠仓促订婚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原本专注于学业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她对金珠的感情是复杂的，有前世的怨，也有今生的疏离，但终究血脉相连，听到姐姐可能跳入一个火坑，她无法完全无动于衷。
“银珠？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不冷吗？”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从图书馆回来，脸蛋冻得通红，呵着白气。
银珠转过身，看着胜美充满活力的脸庞，勉强笑了笑：“刚和阿爸通了电话。”
胜美敏锐地察觉到银珠情绪不对，拉着她往楼梯走：“回房间再说，冻死了。”
回到银珠的房间，胜美脱下厚重的外套，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伯母她又……”
银珠摇摇头，给胜美倒了杯热水，将金珠仓促订婚的事情告诉了她。
“什么？金珠欧尼订婚了？”胜美惊讶地睁大眼睛，“和……和一个贸易公司的小开？还认识不到两个月？我的天……这……这也太……”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欧妈觉得，这是解决家庭经济困境的一条捷径。”银珠的语气带着嘲讽和无奈。
“这哪里是捷径，这简直是悬崖！”胜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小心地看着银珠，“对不起，银珠，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得对，这很可能就是悬崖。”银珠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了解欧尼，她承受不起婚姻的复杂和压力，尤其是在这种男方家庭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未来的矛盾可想而知。”
“那……那怎么办？能阻止吗？”胜美担忧地问。
“阿爸说已经订婚了，阻止不了了。”银珠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希望那个李炳昊人品尚可，能对欧尼好一点。或者……希望金融危机能快点过去，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
“真是……”胜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地拍拍银珠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就像郑汉采伯伯说的，金珠欧尼自己选的路，总要她自己走。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完成学业。”
这时，银珠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银珠和胜美对视一眼，银珠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
“银珠，是我。”是朴基正沉稳的声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基正欧巴。”银珠调整了一下情绪，“这么晚打来，有事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朴基正才开口，声音低沉：“银珠，我听说……你欧尼金珠小姐，今天订婚了？”
消息传得真快。银珠心中了然，以朴基正的家庭背景和社交圈，听到些风声很正常。“嗯，是的。阿爸刚告诉我。”
“……对方是李炳昊？”朴基正的语气带着确认的意味。
“是的。基正欧巴，你……认识这个人？”银珠的心微微一紧。
朴基正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不算熟识，但听说过。他家公司的状况……不太乐观。而且，我因为工作关系，间接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位李公子个人品行的……不太好的传闻。当然，可能并非完全准确，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连朴基正都听说了李炳昊的负面传闻，这更加印证了银珠最坏的猜测。
银珠的心沉了下去，她苦笑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基正欧巴。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订婚仪式已经举行过了。”
“我明白。”朴基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然和无奈，“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和家里能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他的关心是真诚的，但银珠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外人很难插手。“谢谢您。我会记住的。”
挂断和朴基正的通话，银珠看向一脸关切的胜美，无奈地笑了笑：“是基正欧巴。他也听说了，而且……他暗示那个李炳昊，风评似乎不太好。”
胜美倒吸一口凉气：“天啊……这……”
银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和依旧飘洒的雪花。前世，金珠嫁给了朴基丰，虽然那个东森有些不着调，但对金珠是真心疼爱，婆婆也还算明理，金珠的前世可说是安稳顺遂。而这一世，阴差阳错，或许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某些际遇，或许是因为欧妈的极端焦虑提前催熟了苦果，金珠竟然走上了这样一条充满未知风险的道路。
她不禁想到明元。欧妈的恐慌已经波及到了明元，试图让他辍学。如今金珠又仓促订婚。这个家，在金融危机的风暴中，正变得支离破碎。而远在重洋之外的她，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她。
“银珠……”胜美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别想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或许……这也是金珠欧尼必须经历的考验吧。”
银珠没有回答。她知道胜美说得有道理，但血脉亲情难以割舍。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希望，金珠能在这场仓促的婚姻中，多少获得一些成长，至少，不要受到太大的伤害。而她自己，更要坚定地走好自己的路。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未来才有可能在家人真正需要的时候，伸出有力的援手。
汉城郑家，金珠的仓促订婚，如同一颗投入混乱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而这场闹剧背后的隐忧，才刚刚开始显露迹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