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断锚湾的探照灯光柱仿佛利剑,劈开锈海浓稠的夜幕。空气中弥漫着咸腥、金属和高压电特有的臭氧味,混合成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息。所有战斗人员已在岗位上就位,紧握着手中冰冷的武器,目光死死盯住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海域。城墙后方,非战斗人员屏息凝神,每一次远方传来的异样声响都让他们的心脏为之紧缩。
吴锋站在龙宫的了望点上,林薇则在基地指挥中心,两人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保持着实时联系。吴锋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最先捕捉到了那从深海逼近的能量涟漪。
“它们来了。”吴锋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平静中透着一丝紧绷,“前锋……是‘裂潮者’和‘哀鸣魟’,数量……很多。”
第一波攻击并非肉眼可见的冲锋,而是无形的音浪。
远方的海面上空,隐约可见一群如同巨大幽灵般的阴影在低空滑翔——正是哀鸣魟。它们光滑的体表在探照灯下反射出诡异的微光,腹部的发声器官开始聚集能量,发出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让内脏随之共振的低沉嗡鸣。
突然,嗡鸣声陡然尖锐,化作一道道扭曲空气的无形冲击波,犹如重锤般砸向断锚湾的防线!
“声波攻击!启动干扰器!” 王铁柱在指挥位上怒吼。
布置在城墙各处外形粗糙宛如大号喇叭的声学干扰器立刻全力运转,发出特定频率的白噪音,试图抵消和扰乱袭来的声波。然而,哀鸣魟的攻击强度超出了预期,部分干扰器在超负荷下爆出火花,瞬间哑火。
无形的声浪穿透了部分防御,席卷城墙。士兵们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头晕目眩,耳膜刺痛,甚至有人的鼻腔和耳道开始渗出鲜血。一些自动化设备的屏幕出现雪花,运转出现卡顿。
就在此时,吴锋引导的另一种防御措施开始生效。在基地外围海域,他提前布设的“镇静菌群”——一种能释放特殊生物信息素的微生物集群——被声波能量激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这种信息素本身没有杀伤力,却能有效干扰生物神经系统,对哀鸣魟精准控制声波的能力产生了一定的紊乱效果。
在声学干扰器和镇静菌群的共同作用下,致命的声波炸弹威力被大幅削弱。虽然仍有不少士兵痛苦地蹲伏下去,但防线并未崩溃,大部分自动武器站经过短暂的晃动后,重新稳定下来。
“撑住了!第一轮声波攻击撑住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各防线观测员带着庆幸的汇报。
声波攻击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海面的异动骤然加剧。
仿佛离弦之箭,无数道迅捷的黑影破开暗红色的海浪,以远超旧时代“掠波者”的速度,向着海岸线疾冲而来!这是它们的进化体——裂潮者。它们的体型更加流线型,背鳍和侧鳍异化得像是锋利的合金刀刃,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寒光,它们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切割海浪,撕裂防线。
“裂潮者集群!进入预定海域!” 观测员的喊声响起。
赵刚在核心壁垒上,死死盯着那些高速逼近的黑影,握紧了拳头。“稳住!放它们进海藻林!”
最前方的裂潮者毫无阻碍地冲入了那片墨绿色的活化海藻林。起初,它们锋利的鳍刃轻易地切断了些许藻叶,但很快,噩梦开始了。
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整片海藻林瞬间“活”了过来!无数坚韧胜过钢缆的藻叶如同巨蟒,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死死捆住裂潮者的身体、鳍肢和尾部。裂潮者疯狂挣扎,锋利的鳍刃切割着藻叶,溅射出绿色的汁液,但更多的藻叶前赴后继地缠绕上来,同时分泌出具有强腐蚀性的透明黏液。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裂潮者坚硬的骨甲和皮肤在黏液的侵蚀下迅速冒起白烟,变得脆弱。它们的速度骤降,像是陷入了一片死亡的绿色泥沼,发出尖锐而愤怒的嘶鸣。
“开火!优先点杀被缠住的目标!” 王铁柱抓住机会,下达了攻击命令。
早已等待多时的自动炮塔和城墙上的重机枪阵地同时喷吐出火舌!
“咚咚咚咚——!”
“哒哒哒哒——!”
炽热的弹雨犹如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向那些在海藻林中挣扎的裂潮者。被腐蚀的甲壳在大口径子弹面前宛如纸糊般破碎,绿色的腐蚀液、暗蓝色的变异血液和破碎的肢体四处飞溅,将墨绿的海藻林染得一片狼藉。
偶尔有几只特别强壮或幸运的裂潮者挣脱了海藻的束缚,冲到了火力拦截带,立刻遭到了高压电网的迎头痛击。刺眼的蓝色电弧闪过,它们便在剧烈的抽搐中化为焦炭。
战斗激烈而有序。人类一方凭借精心构建的立体防御工事和吴锋提供的生物辅助,牢牢掌控着战场节奏。新兵们最初的恐惧在有效的杀敌中被逐渐转化为亢奋,老兵们则沉稳地操作着武器,高效地清除着每一个威胁。
当最后一波裂潮者在海藻林和金属风暴的联合绞杀下化为碎片,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残骸和浑浊的污血,第一缕晨曦也恰好刺破了云层,照亮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初战告捷!
城墙上传来了短暂的欢呼声。士兵们互相拍打着肩膀,检查着武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初战告捷的兴奋。后勤人员迅速上前,抢修受损的干扰器,补充弹药,将伤员后送。
林薇在指挥中心轻轻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她看向屏幕上统计的数据:弹药消耗达到了预估量的百分之十五,声学干扰器损坏超过三成,数十名士兵因声波攻击或零星突破火力网的裂潮者而受伤,其中几人伤势严重。
“这只是试探。”吴锋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中传来,他依旧站在龙宫的至高点,目光仿佛穿透了逐渐明亮的海面,看到了更深处涌动的黑暗,“‘裂潮者’和‘哀鸣魟’只是先锋,是用于消耗和测试我们防御力量的棋子。真正的重锤……还在后面。”
林薇点了点头,透过观察窗,看向远方。晨曦下的锈海,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暗红色的海水之下,仿佛有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阴影在缓缓蠕动。
“他们需要庆祝,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林薇轻声道,既是对吴锋说,也是对自己说,“但我们不能松懈。通知下去,抓紧时间休整、修复工事、补充弹药。真正的考验,很快就会到来。”
她走出指挥中心,登上城墙。士兵们看到她的到来,纷纷投以尊敬的目光。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查看了受损的工事,慰问了受伤的士兵,亲手为一个年轻的战士紧了紧松开的头盔带。
初升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脚下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钢铁壁垒融为一体。潮汐之战的第一波已经击退,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毁灭浪潮涌来的第一个浪头。更猛烈、更残酷的冲击,正在深海之中蓄势待发。断锚湾的钢铁与绿意,将在下一次潮汐来临时,迎来真正的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