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的黎明被浓雾与战鼓撕裂。
瀚军水师都督立于楼船“飞云”号舵楼,指尖划过桅杆上凝结的露水——那是魏军艨艟夜袭时留下的箭痕。副将递来昨夜缴获的魏舰布防图,焦黄的绢帛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全部指向湖心沙洲。
“传令:弩窗全部开启,拍杆绞索浸油。”都督凝视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魏军旗号,“张合想用艨艟缠斗消耗我军,那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楼船的雷霆。”
辰时三刻,浓雾骤散。魏军两百艘艨艟如狼群般扑来,船首包铁的撞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但迎接他们的是楼船侧舷突然掀起的木挡板——三百架改良连弩从弩窗中探出,箭雨瞬间笼罩湖面。最前方的魏船顿时被射成刺猬,失控的艨艟撞上友军,湖面乱成一团。
“第二阵准备!”魏将令旗挥动,后续艨艟突然散开,抛出钩索企图攀舷。此时瀚军楼船上层甲板响起机括声,长达五丈的拍杆呼啸而下!包铁的木槌砸中魏船龙骨,碎裂声如同霹雳。一艘企图贴近的艨艟被拍得四分五裂,落水魏军的惨叫声被更激烈的战鼓淹没。
战至午时,湖面已飘满残骸。瀚军新型楼船展现出恐怖战力:船体水线以下暗藏倒刺,敢潜凿船底者必遭重创;舵舱设有铜管传声系统,号令通达全船比旗语快数倍。但魏军依仗数量优势,竟有敢死队驾火船突袭。
“右舷火攻!”了望哨嘶吼时,都督已扳动机关。楼船右侧突然展开湿牛皮幕布,火船撞上后仅冒起青烟。更精妙的是船尾暗藏的水龙——利用活塞压水的原理喷出醋液,瞬间浇灭蔓延的火苗。张合在远处战船上目睹此景,手中望远镜险些捏碎。
未时风向突变,瀚军终于亮出杀招。三艘特制楼船呈品字形突前,船首弩炮发射的并非石弹,而是裹着石灰的陶罐。陶罐在魏船甲板炸开,白雾弥漫中魏军呛咳不止,阵型大乱。瀚军主力趁机压上,拍杆与弩箭的合击如同铁锤砸卵。
夕阳西斜时,魏军旗舰升起撤退旗号。幸存的艨艟狼狈北逃,湖面上漂浮的魏军军旗如同秋日落叶。瀚军士卒开始打捞落水者——无论是敌是友,这是刘封立下的军规。
捷报传至金陵时,刘封正在校场试射新弩。他读完战报沉默片刻,突然对工部官员道:“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再加三成。”又解下佩玉递给侍从:“将此玉质押,凑足修缮战船的费用。”
甄若的动作更为细致。她亲自核对阵亡名册,发现有个什长遗下孤母病妻,便命太医署定期送药;见某水军都尉家贫无钱治丧,悄悄从内府拨出楠木棺材。最令人动容的是,她将魏军俘虏中的伤者也纳入救治范围,医官不解时轻声道:“都是父母所生,岂可见死不救?”
三日后,巢湖沿岸出现奇景:瀚军工匠指导当地百姓用战船残骸改造渔船,魏军降卒帮着修建被战火摧毁的堤坝。有个老渔夫捧着分到的崭新渔网,望着湖心尚未沉没的魏船残骸喃喃:“这网眼比从前密得多,能捞起更小的银鱼……”
而此刻的魏军大营,张合正对着残缺的舰队名单发怔。副将呈上一块从瀚军楼船缴获的碎木,上面刻着古怪符号。当幕僚认出是格物院的工匠编号时,张合突然苦笑:“我们输的不是船,是千万个日夜的匠人心血。”
霜降那日,幸存的瀚军战船返回船坞。工匠们发现拍杆的铸铁锤头有裂痕,连夜研究出冷锻加固法;水兵则提出弩窗开合机关太费力,格物院当即绘制改良图。当新一批战船开始建造时,船首悄然多了一行小字:捐躯者英灵佑我。
这场水战的影响远超出巢湖。当荆州农户用战船边角料打造出更坚固的水车时,当江北流民听说瀚军救治魏俘而举村南迁时,胜负的天平早已倾斜。刘封在庆功宴上拒饮美酒,只舀起一瓢长江水:“待天下清明,当以此水祭奠今日英魂。”而甄若在屏风后记录阵亡将士子女的名字时,一滴泪晕开了墨迹——那纸上还有她刚写下的八字批注:仁舟济世,锐卒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