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粮仓冲天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黑色的烟柱如同不祥的图腾,仍在东南天际隐约可见。当第一匹快马带着焦糊味和绝望的讯息冲进建业城门时,这座本就人心惶惶的都城,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恐慌的涟漪瞬间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曲阿……曲阿粮仓被烧了!”信使滚鞍落马,瘫倒在宫门前,嘶哑的喊声如同丧钟,“是凌操!带着精锐,从海上来的……全完了,几十万斛军粮啊!”
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起初是朝堂之上,正在例行早朝的文武百官闻言色变,窃窃私语声瞬间盖过了御史的宣号。紧接着,宫门外的市井街巷,原本还在为飞涨的盐价和劣质的铜钱而抱怨的百姓,听到这则噩耗,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曲阿都丢了?那……那我们建业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凌操不是早就归降刘封了吗?怎么打到曲阿来了?”
“完了完了,前线打仗要粮,城里这么多人也要吃饭,这下可怎么办?”
恐慌迅速转化为实质性的行动。原本就拥挤不堪的米市瞬间被挤得水泄瘫痪,人们攥着那些日益轻薄的铜钱,疯狂地抢购任何能看到的粮食。米价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飙升了数倍,且有价无市。店铺纷纷关门歇业,生怕被失去理智的乱民冲击。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打砸抢掠事件在多个坊市同时爆发,维持秩序的衙役寡不敌众,建业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皇宫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孙权在听到消息的瞬间,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脸色先是涨红,继而变得惨白。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御案,奏章、笔墨、玉玺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咆哮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曲阿守将是干什么吃的?两百守军,连个粮仓都看不住!还有水师!丁奉的船队在沿海晃荡了多久?为什么没能拦截?陆逊呢?他的大军在江北是摆设吗?!”
殿内群臣跪倒一片,无人敢抬头直视天颜。太子孙登面色惨白,想要开口劝慰,却被孙权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得将话咽了回去。老臣张昭颤巍巍地试图开口:“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扑灭骚乱,同时严查防务疏漏……”
“防务疏漏?”孙权猛地打断他,眼神阴鸷地扫过每一位大臣,“恐怕不只是疏漏吧?凌操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曲阿粮仓?为何能悄无声息地登陆?朕看,是有人里通外敌,将布防图、粮仓位置都卖给了刘封!”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通敌叛国,这是最重的指控。所有大臣都感到脖颈一凉,仿佛屠刀的阴影已经悬在了头顶。连一向沉稳的陆逊(若其在朝,或通过军报得知),闻听此讯及孙权的反应,也只能在江北大营中徒叹奈何,深知朝堂的猜忌链已然形成,任何军事上的建议在此刻都可能被曲解。
“查!给朕彻查!”孙权嘶吼着,命令近卫军封锁宫门和主要街道,大肆搜捕“可疑分子”。一时间,建业城内鸡飞狗跳,冤狱四起,人人自危。这种高压手段非但未能平息恐慌,反而加剧了混乱和离心倾向。
混乱中,庞宏安插的细作更是如鱼得水。他们混在人群中,散布着更具杀伤力的谣言:
“听说了吗?刘封的大军马上就要从江夏打过来了!”
“孙权要放弃建业,往南逃了!”
“当官的都在偷偷转移家产,准备跑路了!”
这些谣言如同毒液,渗透进建业城的每一寸肌理。恐慌不再局限于市井小民,连一些中下层官吏和军中将士也开始动摇。曲阿的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粮食,更是孙吴政权仅存的威信和凝聚力。建业这座看似坚固的都城,从内部开始崩裂。惊雷过后,暴雨将至,而孙权的王朝,正在这风雨飘摇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一个时代,即将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