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淬药”考核的木牌，粗糙而真实地硌在掌心。
陆峰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木屋，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双臂酸痛欲裂，丹田处的旧伤也因过度劳累而隐隐作痛，像是有根无形的针在持续搅动。
但他嘴角却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能痛，说明那破碎的丹田尚未彻底死寂。能累，证明这具身体仍蕴藏着可压榨的潜力。
他取出那本用油布包裹的丹道笔记，就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再次细读关于“血髓生机丹”的疯狂构想。那些剧毒猛烈的药名，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绝路，而是一条条可能通往生机的险径。
“地藏灵乳…”他指尖划过这味标注有“稳固神魂”奇效的辅药。林雪冰封的残魂，或许正需要此物。
希望虽渺茫如星，却足以照亮眼前的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劈柴挑水的杂役。只是夜深人静时，除了观想《五行养魂术》，他开始有意识地锤炼这具肉身。没有灵力，便用最笨拙的方法：负重、疾走、对抗瀑布冲击…一次次挑战体力极限，一次次在力竭边缘挣扎恢复。
身体依旧无法储存灵气，但在这种近乎自虐的锤炼下，气血却渐渐旺盛起来，五感也愈发敏锐。偶尔，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周身空气中那些活跃的五行光点，虽然依旧无法引动分毫。
这日，杂役管事处再贴告示：第二关考核，“丛林猎妖”。需组队前往宗门外围黑风林，猎杀指定低阶妖兽“荆棘妖猪”，获取其獠牙为凭证。限期三日。
黑风林虽只是宗门划定的低级试炼区，但对毫无修为的杂役而言，依旧危机四伏。荆棘妖猪虽是一阶妖兽，但皮糙肉厚，发起狂来冲击力惊人，更别说林中还有其他未知危险。
报名者明显少了大半。轮到陆峰时，那执事弟子倒是没再讥讽，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陆师叔，黑风林里，可没人护着你。”
陆峰平静地领了标有队伍编号的木牌——丙字柒号。巧合得令人玩味。
组队处，另外四名队友早已等候。见到陆峰走来，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抱着胳膊，冷哼道：“啧，怎么摊上个废…累赘。”他硬生生把“废物”二字咽了回去，但鄙夷之色不减。
旁边一个瘦高个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王猛，少说两句。”
另一个面色稚嫩的少年则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偷偷打量陆峰。
最后一位是个容貌清秀的少女，腰间挂着个小药囊，神色倒是平静，只对陆峰微微颔首：“柳依依，略通草药。”
陆峰点头回礼：“陆峰。”
那壮汉王猛不耐地挥手：“行了行了，废话少说。既然分到一队，就都机灵点！老子可不想被拖后腿！任务都清楚，杀妖猪，取獠牙！越多越好！出发！”
黑风林入口，古木参天，藤蔓纠缠，光线晦暗。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叶和某种野兽的腥臊气味。
王猛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把厚背砍刀开路，嘴里骂骂咧咧：“都跟紧了！别掉队喂了狼！”
瘦高个李泉和那名叫孙小白的稚嫩少年紧张地跟在后面，手握简陋的铁剑，东张西望。
柳依依则不声不响地跟在队伍中段，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四周的植被。
陆峰落在最后，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树梢、草丛的每一处细节。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除了几声不知名鸟叫，并无异状。王猛渐渐松懈下来，回头嘲笑道：“瞧你们那点胆子！屁都没有…”
话音未落！
侧前方密林中，猛地窜出一道黑影！裹挟着恶风，直扑队伍中间的孙小白！
那是一只体壮如牛犊、鬃毛如铁针、口中探出两根弯曲獠牙的妖猪！小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啊！”孙小白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小心！”李泉惊呼，却来不及反应。
王猛倒是反应快，回身一刀劈去！却砍在妖猪厚实的鬃毛上，火星四溅，只留下道白痕，反而激得妖猪更加狂暴，一头撞向他！
王猛被撞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眼看妖猪獠牙就要刺穿孙小白，一道身影却比它更快！
陆峰不知何时已侧步上前，不是硬挡，而是猛地一推孙小白肩膀，使其险之又险地避开獠牙锋芒。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手中握着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把采药用的短柄药锄！
药锄精准无比地砸在妖猪右眼上！
“嗷——！”妖猪发出凄厉惨叫，剧痛让它疯狂甩头，暂时停止了冲撞。
“攻击它腹部和关节！”陆峰低喝一声，声音沉稳，不带丝毫慌乱。
惊魂未定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王猛怒吼着再次挥刀猛砍妖猪侧腹，李泉和孙小白也鼓起勇气，用铁剑刺向其腿关节。
柳依依则迅速从药囊中抓出一把赤色粉末，撒向妖猪鼻尖：“屏住呼吸！是赤蝎粉！”
粉末吸入，妖猪顿时喷嚏连连，动作更加混乱。
陆峰游走在妖猪攻击边缘，药锄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击打在妖猪旧伤或感官敏感之处，虽不致命，却极大地干扰了它的行动。
终于，在王猛一刀劈开妖猪相对柔软的腹部后，这头凶兽哀嚎着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战斗结束，几人皆气喘吁吁，心有余悸。孙小白更是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王猛喘着粗气，看着正在擦拭药锄上血迹的陆峰，眼神复杂，张了张嘴，最终闷声道：“…谢了。”
刚才若不是陆峰那精准一击和及时指挥，后果不堪设想。
陆峰摇摇头，蹲下身，用药锄熟练地撬下妖猪两根獠牙，抛给王猛：“抓紧时间。”
他目光扫过周围地面，又看了看妖猪冲出的方向，眉头微蹙：“这妖猪冲出来的姿态不对，像是被什么惊扰了。”
柳依依闻言，也警惕地看向四周：“附近好像太安静了。”
话音刚落，四周密林中，陡然亮起十几对幽幽绿光！
低沉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是风狼群！”李泉声音发颤。
风狼，一阶妖兽，单体不如妖猪，但素来群居，性情狡诈凶残！
他们被包围了！
“结阵！背靠背！”王猛厉声大喝，握紧砍刀，额头渗出冷汗。面对如此数量的风狼，他们这支杂役小队，胜算渺茫！
狼群低吼着逼近，涎水从齿缝滴落，腥臭扑鼻。
陆峰深吸一口气，目光迅速扫过狼群，最终落在不远处一株不起眼的、挂着紫黑色浆果的灌木上。
“柳师妹，”他急速低语，“那是不是‘醉龙果’？”
柳依依顺着他目光看去，眼前一亮：“是！果实未熟时碾碎，其汁液气味能令低阶妖兽厌弃乃至昏眩！”
“王猛，李泉，护住我和柳师妹！孙小白，点火！”陆峰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生死关头，几人下意识听从。王猛和李泉挥舞兵器逼开扑来的头狼，孙小白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
陆峰和柳依依则迅速冲向那株醉龙灌木，徒手将那些紫黑色浆果撸下，用力碾碎！刺鼻的酸涩气味弥漫开来。
扑来的风狼闻到这气味，顿时动作一滞，露出厌恶畏惧之色，攻势稍缓。
“把果浆抹在火把上！扔出去！”陆峰喝道。
孙小白急忙将点燃的枯枝裹上碾碎的果浆，奋力扔向狼群！
沾着汁液的火把落地燃烧，那股令妖兽厌弃的气味顿时加倍扩散开来！
狼群骚动起来，低吼着开始后退，最终不甘地遁入密林深处。
危机解除。
五人瘫坐在地，浑身冷汗，相顾无言，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王猛看着陆峰，眼神彻底变了，抱拳道：“陆…陆师兄，之前是我王猛有眼无珠！今后在这林子里，俺听你的！”
李泉和孙小白也连连点头，满脸信服。柳依依看着陆峰，明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陆峰摆摆手，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其他东西。收拾一下，尽快离开。”
他目光掠过地上妖猪的尸体和那株被采摘殆尽的醉龙灌木，最后望向风狼退走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疑虑。
风狼群的出现，似乎太过巧合了。还有最初那头慌不择路的妖猪…
但他没有多说，只是带头向林子更深处走去。
接下来的两日，在陆峰的谨慎指挥和精准判断下，小队有惊无险地猎杀了足够数量的妖猪。他甚至凭借对药性的了解，指点柳依依找到了几株颇有价值的灵草，算是意外之喜。
第三日午后，五人带着收获，提前走出黑风林。
交割任务时，执事弟子清点着他们远超要求的獠牙数量，脸上难掩惊讶。尤其是看到队伍中安然无恙的陆峰时，那惊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错愕。
张师兄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附近，冷冷地瞥了陆峰一眼，眼神阴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陆峰领取了代表第二关通过的木牌，面色平静如水。
他回到木屋，关上门。窗外，夕阳给杂役区铺上一层血色。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根不起眼的、沾染着泥土的灰色狼毛。这是在最初遭遇风狼的地方，他悄然拾取的。
指腹摩挲着狼毛，他眼中寒光微凝。
狼毛上，极淡地残留着一丝…诱妖粉的气息。
有人，不想让他走出黑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