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防盗门锁芯里,那丝细微的颤动在凌晨四点准时消失。
住在三楼东户的周叔摸着新换的月牙锁直犯迷糊——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换锁了,前两次都是第二天下班回家,铁门上的锁芯自己拧成了半开状态,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门里拨弄。
更邪乎的是,客厅那台老座钟,还有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墙上的挂钟,通通停在凌晨两点十五分,秒针像被施了定身咒。
“周叔又在摆弄锁呢?”拎着菜篮的王婶从楼梯口上来,蓝布围裙兜里还塞着半截葱,“我家那锁也犯毛病,昨儿刚换的b级锁芯,今早开门‘咔嗒’一声,锁舌自己缩回去了。”
周叔扯着嗓子喊物业:“李哥!你们查电路查了三回,总不能是闹鬼吧?”
正在楼梯间贴通知的物业小李苦着脸:“您瞧这线路,新换的铜线,电箱都打了封条。”他指着墙上密密麻麻的检查记录,墨迹还没干透,“可这钟停摆……”
话音未落,二楼西户的张奶奶拄着拐棍颤巍巍出来:“现在的小年轻,懂个啥规矩。”她浑浊的眼珠扫过各家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粉t恤搭在蓝衬衫上,花裙子压着白背心,“当年民防队住这儿的时候,晨晾衣物得按职级排:班长家属第一格,副班长第二格,普通队员第三格,错一件,楼下的铜铃就响。”
“晾衣服还分高低?”周叔挠头。
阿蛮正蹲在楼梯转角系鞋带,听见“铜铃”二字,指尖在裤腿上轻轻一叩。
他是跟着苏月璃来的——这姑娘听说筒子楼怪事,早饭都没吃就拽着他往老城区跑。
此刻他垂着眼帘,却用余光扫过每根晾衣绳:铁丝上的锈迹呈螺旋状,像被某种规律的振动反复摩擦过。
“张奶奶,您说的民防队是哪年的?”苏月璃举着笔记本挤过来,马尾辫上的银簪晃了晃。
她今早翻了档案馆资料,这栋1953年建的筒子楼确实挂过“市民防队家属宿舍”的木牌。
“五八年大比武那会子。”张奶奶颤巍巍指向顶楼,“楼顶水箱底下埋着铜铃铛,绳子一拽,整栋楼都能听见。”她突然攥住苏月璃的手腕,指甲盖泛着青,“现在的人晾衣服乱挂,绳子不高兴了,就闹脾气。”
苏月璃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听见“绳子不高兴”时,笔尖顿了顿。
她转头看向阿蛮,正撞见对方盯着阳台铁丝的眼神——那是苗疆巫人感知气脉时特有的专注,瞳孔微微收缩,像在看一团若隐若现的光。
“采样。”阿蛮简短吐出两个字,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青瓷小瓶。
等苏月璃跟着他爬上顶楼阳台,晨光正顺着晾衣绳往下淌。
阿蛮用竹片刮下铁丝上的锈迹,混着从苗寨带来的山胡椒叶碾碎,放在掌心搓揉。
他闭着眼念了句苗语咒语,掌心里突然腾起淡青色的雾——雾气里浮起模糊的布条影子,“5-1-3”、“5-2-1”的编号若隐若现,像被水洗过的老照片。
“是晾衣顺序的编号。”苏月璃凑近看,呼吸都轻了,“五八年民防队用布条编号代替职级,挂错位置,楼下的铜铃就会触发警报。”她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是她走访二十户人家后画的晾晒图谱——红袜子搭在蓝衬衫上,白背心压着花裙子,正好打乱了当年的序列。
阿蛮的拇指摩挲着掌心残留的锈粉:“不是电路坏了,是这条绳子……”他抬头看向在风里晃动的铁丝,“它还记得谁该排第几。”
灰鸦的电话是在下午三点打进苏月璃手机的。
楚风正靠在图书馆外的梧桐树下,听着耳机里的动静。
灰鸦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目标是顶楼水箱夹层里的通信节点,敌特派了技术员伪装成水电工,带微型电磁解锁器。他们研究过本地生活习惯,却漏了晾衣顺序。”
楚风望着远处筒子楼的阳台,破妄灵瞳里,铁丝上的锈迹泛着淡金色的光——那是岁月沉淀下的规则印记。
他摸出手机给雪狼发消息:“今晚六点,帮二楼王婶把蓝衬衫从第三格移到第一格。”
“需要动手?”雪狼的回复只有四个字。
楚风笑了,指腹蹭过手机屏保上苏月璃在古墓里拍的照片——她举着探照灯,发梢沾着土,眼睛亮得像星子。
“不用,”他打字,“让绳子自己守。”
当晚九点,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扛着工具箱进了筒子楼。
他们避开监控,熟门熟路摸到顶楼,工具箱里的电磁解锁器已经调到最大功率。
“这锁挺结实。”高个男人搓了搓手,正要往锁孔里插工具,突然顿住——整栋楼的金属构件发出细微的嗡鸣。
晾衣绳在风里晃得更快了,二楼王婶的蓝衬衫被吹得飘起来,扫过第一格的位置。
“什么声音?”矮个男人攥紧工具,后颈发凉。
那嗡鸣越来越清晰,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耳朵。
他们不知道,错位的衣物改变了风阻频率,带动晾衣绳振动模式偏移,而这偏移恰好触碰到墙体夹层里的铜铃阵列——这些1958年埋下的铜铃,正随着振动发出20赫兹的次声波,人耳听不见,却能激活藏在楼梯间的机械闭锁。
“咔嗒!”
一楼铁门的锁舌突然弹出,把正要往下跑的高个男人撞了个踉跄。
紧接着二楼、三楼的门锁依次落栓,电梯“叮”地一声停在负一层,显示屏全黑。
矮个男人掏出手机,信号格只剩一个叉,他看向同伴,发现对方额角全是汗:“手机……没信号?”
“别慌!”高个男人扯着嗓子喊,声音却发颤。
他转身想往顶楼跑,却见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月光,把晃动的晾衣绳投在墙上——那影子像道铁栅栏,横在两人和安全出口之间。
凌晨五点,第一缕晨光爬上筒子楼。
周叔揉着眼睛开房门,发现锁芯乖乖拧在闭合位置,床头的电子表正显示5:03。
他走到客厅,老座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着,竟和墙上挂钟分毫不差。
“妈妈!”二楼传来小女孩的欢呼,“红袜子挂对位置了!”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趴在窗台上,指着晾衣绳第一格的红袜子,“奶奶说挂对了,鬼就进不来!”
楚风牵着苏月璃从楼下经过,听见这话脚步微顿。
苏月璃仰头望着那根在晨风中轻颤的铁丝,发梢被吹得扫过他手背:“咱们的新家,要不要也装根老式晾衣绳?”
楚风望着铁丝上的露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想起昨夜破妄灵瞳里,那道由晾衣绳振动激活的金色光网,像一张看不见的大锁。
“装吧,”他轻声说,“有些锁,看不见才最牢。”
话音刚落,一滴露珠从铁丝上坠落,“啪”地砸在水泥地上。
溅起的水花在地面绽开,竟隐隐显出一只睁开的眼睛形状——只不过这一次,眼睛里映着的不是老巷子的猫,而是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雕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