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地库的穹顶还残留着蓝芒消退后的余韵,苏月璃膝盖下的青石板沁着寒气,可她掌心的蒙布却像活物般微微发烫。
她垂着头,睫毛上的泪珠正往布面砸,突然被纤维间那丝极淡的蓝光烫得缩了缩手——不是之前残留的能量余波,是某种规律的脉动,像雏鸟啄壳,一下,两下,和着她剧烈的心跳。
“月璃姐?”阿蛮的声音带着鼻音,他蹲在祭坛边,骨铃碎片散了一地。
苏月璃没应,指尖轻轻抚过布面,那蓝光竟顺着她的指腹往上爬,在她手腕处织成细小的光网。
她突然想起楚风第一次用破妄灵瞳时,自己抓住他手腕的触感——那时他的血管里也有这样的光在窜动。
“通幽引。”她咬着牙从颈间扯下骨笛,苗银挂饰撞在锁骨上发出轻响。
骨笛是阿婆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这是能和地脉说话的东西。
此刻她将笛孔对准蒙布,舌尖抵住上颚,吹出一串低沉的颤音——那是苗疆巫语里“寻魂”的调子。
笛声刚起,蒙布上的蓝光突然暴涨,苏月璃耳中炸开细碎的杂音,像有人隔着深潭说话:“......别关灯......我在听......”尾音像被风揉碎的蒲公英,可那声线,分明是楚风惯常的懒洋洋调子,带着点沙哑的尾音。
“他还活着!”她猛得站起来,骨笛“当啷”掉在地上。
膝盖被石板硌得生疼,可她顾不上,抓住阿蛮的手腕就往祭坛裂缝带,“不是被封印,是被封进了’存在本身‘!
他的意识还在,只是......“
“只是需要燃料。”阿蛮抽回手,从腰间摸出短刀。
他的手背上爬着青黑色的蛊纹,是从小养在血脉里的“探灵蛊”。
刀锋划开掌心的瞬间,鲜血滴进祭坛裂缝,苏月璃看见红色的血珠刚触到石缝,就被吸进了地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蛊虫在震。”阿蛮盯着自己手背,蛊纹正随着心跳起伏,“他的心火还在烧,但每跳一次,就少一分......”他喉结动了动,“世人对历史的坚信。”
“什么意思?”雪狼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寒铁护腕裂成两半,垂在手腕上晃荡,露出手臂内侧狰狞的伤疤——那是上个月在滇南古墓,楚风替他挡下尸毒时留下的。
此刻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蒙布,“他把自己变成灯芯,用我们的‘记得’当灯油?”
“聪明。”灰鸦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他半跪在祭台旁,手里捏着块带血的芯片——那是从前组织植入他后颈的监控装置。
此刻他正用苗刀挑开手臂皮肉,将芯片残核按进血肉里,“当年我们为了抹除某些历史,用这东西发射干扰波,让人记不清祖辈说过的故事,忘干净课本里的诗句......”他突然笑了,血从指缝里渗出来,“现在倒过来用,这些杂音反而成了‘刺痛剂’。”
话音未落,地库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带着隐约的蜂鸣声。
苏月璃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推送正在疯狂刷新:
“退休教师王淑芬:我想起了爷爷藏在房梁上的抗战家书!”
“市一中历史课本插图自动复原:被涂掉的‘百团大战’地图重新显影!”
“街头涂鸦墙一夜变样:原本的‘潮流标语’全成了《离骚》节选!”
她推开地库的安全门,晨光刺得她眯起眼。
博物馆外的广场上,几个老人正扶着石凳抹眼泪,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信纸;穿校服的学生围在报刊亭前,指着报纸上突然出现的“古代青铜编钟修复记录”惊呼;连最顽劣的小混混都蹲在墙根,对着新出现的“大禹治水”涂鸦发呆。
“看。”阿蛮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抬手指向天空。
苏月璃运起破妄灵瞳,瞳孔里的金纹骤然亮起——千万道微光从城市各个角落升起,像萤火虫群,又像被风吹散的星屑,汇集成一条看不见的河流,直往博物馆地基钻去。
“他在吃我们的‘记得’。”她喃喃着,摸出兜里的蒙布。
蓝光比刚才更盛了,在布面上游走着,突然凝结成一行小字:“第九墓没死,它在哭。”
地底深处,楚风悬浮在星海般的记忆空间里。
他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胸腔里那簇幽蓝的火焰,每跳动一次,就有细碎的星光从外界涌进来,又有一缕黑雾从某个阴影里钻出来,试图扑灭火焰。
“果然。”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凝聚着火线,“无名之主没被消灭,它藏在‘怀疑’里——专家说‘屈原可能不存在’,教授说‘夏朝只是传说’,这些怀疑就是它的养料。”
他突然抬手,火线“唰”地射向星海尽头。
那里有团模糊的影子,像是被遗忘的青铜铃铛。
火线触到影子的瞬间,铃铛虚影突然清晰起来,表面的云雷纹泛着微光。
现实中,阿蛮猛地转头,望向南方被云雾笼罩的群山。
他手背的蛊纹剧烈跳动,连带着骨铃碎片都震得嗡嗡响:“守灯人......初代守灯人的遗物......”
“阿蛮?”苏月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片朦胧的青色。
“去苍岭。”阿蛮抓起地上的骨铃碎片,转身走向地库出口,“他在记忆里点了那口铃铛,说明它还在。”
雪狼抄起裂成两半的寒铁护腕,跟了上去:“我背装备。”
灰鸦扯下衣角缠住手臂的伤口,冷笑:“正好,我也想会会那些让世人‘忘记’的东西。”
苏月璃摸了摸蒙布上的蓝光,最后看了眼博物馆紧闭的大门。
那里的铭文还在流转,像在说“等你们回来”。
她把蒙布小心塞进胸口,追上众人的脚步——风从地库外灌进来,卷着她的发梢,也卷着远处群山的雾,往更深处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