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残垣外的雨线斜斜砸在青石板上,楚风盘坐在积水中,左眼皮突突跳动。
金芒顺着瞳孔渗出,像根极细的金线钻入石缝,在地下勾勒出九道暗红脉络——那是司簿长老临死前在他灵瞳里烙下的坐标。
“他们要九灯灭,地脉龙怨才能醒。”他的声音混着雨声,落在身后撑伞的苏月璃耳中。
少女发梢滴着水,《山河志异图》被她护在胸前,羊皮纸边缘已被雨水浸得发皱:“可你说这些红点是守灯人用血肉封的地脉裂口......”
楚风突然攥紧拳头,掌心里还残留着勋章碎片扎出的血珠:“幽陵会找不到真灯,就用活人当替灯人。
我娘......“他喉结滚动,”她临终说’看灯‘,不是让我看过去的灯,是看这些被他们藏起来的锁眼。“
苏月璃指尖轻颤,展开地图时,一张泛黄皮卷“刷”地滑落。
她蹲下身拾起,借着手机冷白的光,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朱砂标记——九盏灯,每盏旁注着不同的唤醒方式:“焚《开宝通礼》残页”“洒嫡亲子嗣血”“击编钟第三音”。
“这哪是阵法?”她皱眉,“倒像给什么东西上供的仪式。”
楚风忽然笑了,金芒在眼中明灭:“本来就是仪式。
守灯人不是布阵的,是献祭的。
但现在——“他抽出苏月璃腰间的考古铲,刀锋划过掌心,”我不当灯油,我要当点灯人。“
鲜血滴在皮卷中央的“九”字上,楚风左眼猛地刺痛。
灵瞳里,地图上九处红点骤然炸开黑气,像九条被捅了窝的黑蛇冲天而起。
他看见湘西的老榕树下,阿蛮正用苗刀割开手腕,鲜血滴在刻满蛊纹的瓮棺上;秦岭的断崖边,雪狼赤着上身,狼牙刺进风眼石缝时,狂风卷着砂砾在他背上犁出血沟;浙东的礁石滩,自己蹲在刻有母亲指纹的青铜铃座前,将当年从乱葬岗捡回的招魂铃碎片按进凹槽......
“分头行动。”楚风扯下衣角裹住手掌,“阿蛮去湘西瓮棺葬林,用唤祖血咒;雪狼上秦岭风眼石;我去浙东渔村。”他看向苏月璃,“你跟着灰鸦,西北汉墓群那盏灯最险。”
“不行。”苏月璃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新结的血痂,“灰鸦刚脱离幽陵会三个月,他体内的信标......”
“所以我要改他的命。”楚风从怀里摸出个雕花铜盒,掀开时飘出焦糊味——那是他昨夜用刀片割下的眼皮,混着苏月璃的血烧成的灰烬。
他沾了点灰,在灰鸦额心画了道符:“幽陵会监控的是守灯血脉的生命频率。
现在他身上流的是我的’假命‘,他们会以为我在逃。“
灰鸦站在雨里,黑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摸了摸额心的符,目光扫过楚风缠着血布的手掌,又落在苏月璃发白的指节上。
这个前特务先锋官没说话,只是对着楚风微微颔首,转身时靴跟碾过一片碎瓦,脆响被雨声吞没。
阿蛮是第一个出发的。
他背着个绣满苗银的竹篓,经过楚风身边时,伸手按了按他肩膀。
这个沉默的巫族后裔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楚风知道,那是他用“血祭”催发了体内的蛊虫。
竹篓里传来细微的骨笛声,阿蛮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雪狼的方向在正北。
他脱光上衣,露出胸膛上纵横的旧疤,每道疤都是当年在昆仑雪谷与狼群搏杀留下的。
楚风灵瞳里,他的影子泛着青白的光,那是野人后裔特有的“山魂”。
雪狼捡起块碎石,在青石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狼头,然后转身冲进雨里,脚印里渗出的血珠很快被雨水冲散。
浙东渔村的礁石阵比楚风记忆中更荒凉。
退潮后的滩涂上,青铜铃座半埋在贝壳堆里,表面的绿锈被他用铲子刮开,露出一道月牙形凹痕——和母亲临终前攥着的招魂铃碎片严丝合缝。
他跪下来,碎片嵌入的瞬间,海风突然转向,咸涩的味道里混进了熟悉的檀香味。
“妈?”他轻声唤,喉间发紧。
海浪突然炸开幽蓝火纹,像有人在海底撒了把磷粉。
楚风灵瞳里,那些火纹连成线,顺着地脉往西北方向延伸。
他摸出手机,给苏月璃发了条消息:“第一盏灯亮了。”
几乎同时,阿蛮的消息弹出来:“瓮棺群里的干尸都在叩首,血咒成了。”
雪狼的消息慢了两秒,只有个简单的“燃”字,配图是张照片——断崖边的风眼石缝里,狼牙泛着暗红,周围的岩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
最后一盏灯在西北荒漠。
灰鸦裹着沙暴冲进汉墓群时,额心的符突然发烫。
他能听见耳麦里幽陵会监听组的尖叫:“目标生命体征异常!
定位在G37坐标!“他扯掉耳麦,将苏月璃给他的青铜灯芯插进主墓室的盗洞。
灯芯点燃的刹那,沙暴突然拔高,形成漏斗状的尘柱,把他的身影完全裹了进去。
九盏灯齐燃的瞬间,楚风左眼剧痛如裂。
他踉跄着扶住礁石,灵瞳里的世界彻底翻转——地脉不再是暗红的脉络,而是九道赤金火线,笔直冲上平流层,在云层里勾勒出一口巨大的青铜钟。
钟身布满铭文,和他幼年时总在梦里画的涂鸦一模一样;钟内有团黑影,轮廓像人,却长着三只眼睛,此刻正缓缓转动头颅,仿佛在回应他的凝视。
“灯不照亲,故亲代灯......”他猛地回头,望向道观门楣上的小字。
母亲临终前的画面突然清晰——她倒在血泊里,嘴唇动的不是“快跑”,是“看钟”。
原来守灯人真正要守的,从来不是地脉龙怨,而是这口倒悬的青铜钟里的东西。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月璃的视频通话。
画面里,她站在汉墓群外,身后沙暴还未完全散去,灰鸦的身影从尘柱里走出,额心的符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幽陵会的追踪信号跟着灰鸦去了东边。”苏月璃的声音带着喘息,“他们发了加密电报,说‘目标重伤逃亡’。”
楚风望着海平线上翻涌的紫气,那是青铜钟在云层里投下的影子。
他摸了摸左眼,金芒已经收敛,但眼底残留着钟身铭文的微光。
“告诉灰鸦,做得很好。”他对着手机笑了,“幽陵会越急,就越容易漏出尾巴。”
雨不知何时停了。
礁石滩上的幽蓝火纹渐渐消散,只留下楚风脚边的贝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
他弯腰捡起一枚,贝壳内侧竟刻着个极小的“钟”字,和梦里的涂鸦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钟声。
楚风抬头望向夜空,平流层里的青铜钟虚影已经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