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闭合的轻响在耳畔余韵未消,苏月璃的指尖已经按上了门框。
她望着屋内那团被黑暗包裹的身影,喉间泛起一丝发紧的酸意——三天前在南海沉船里,楚风为了替她挡下机关碎片,被暗流卷进珊瑚礁群时,也是这样的背影。
“地砖。”阿蛮突然低喝一声。
他的指尖顺着门缝探入,在潮湿的砖缝间抹过,再收回时指腹沾着朱砂粉。
苏月璃顺着他的目光俯下身,这才发现那些被积尘覆盖的地砖缝隙里,竟藏着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像血脉般在地面游走,最终在楚风盘坐的蒲团下汇成龙首形状。
“镇魂八极阵?”她倒抽一口冷气。
三年前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在日记本上画的正是这种失传的风水局——用活人血掺朱砂,在要害之地布下锁灵阵,防止阴邪外泄。
可父亲说这阵法需要守阵人以命饲阵,百年前就该随着楚家最后一位守陵人亡故失传了。
“你能感觉到墓的位置?”她贴着门缝问,声音压得极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屋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楚风没睁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不用看。”他的掌心抵在青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能听见它的‘喘息’。”
众人同时屏住呼吸。
昭明灯熄灭前映出的画面在他们脑海里翻涌——断裂的龙脊山脉下,幽绿雾气正顺着地脉蒸腾,像极了被强行唤醒的巨兽在吐纳。
“嗡——”
阿蛮突然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摸出只漆黑陶瓮。
他掀开蒙在瓮口的符纸,三只指甲盖大的蛊虫“唰”地窜出来,却在半空撞出无形屏障,跌跌撞撞落回瓮底。
苏月璃凑过去,看见符纸背面正渗出细密血珠,渐渐晕染成一幅歪斜的平面图——是楚风幼年居住的老宅!
更诡异的是,图上七个被红笔圈住的位置,竟与昭明灯里那条石制龙脊的断裂处完全重合。
“你家老宅压着断龙尾。”阿蛮将符纸按在胸口,蛊虫在瓮里撞得咚咚响,“而这里...”他抬手指向脚下,“是龙最后一口气的出口。”
楚风的左手不自觉抚上腕内侧。
那里有道月牙形疤痕,是五岁那年高烧不退,母亲用银针刺破的。
记忆里母亲总说“小风儿命硬,扎破这处就能把邪火放出去”,此刻疤痕却在发烫,像有人隔着二十年光阴,轻轻按了按他的脉搏。
“看这个。”灰鸦的机械眼球突然亮起幽蓝光芒。
他调出手机里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七个穿冲锋衣的外国人正往地缝里塞东西——不是炸药,是裹着黄纸的白骨。“三天前进入秦岭的‘地质队’,背包夹层有幽陵会的铜牌。”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金属,“他们带的不是探测仪,是收魂阴器。”
“人骨引子。”雪狼突然开口。
这个身高近两米的男人蹲下来,鼻尖几乎贴在地面,“血锈味混着松脂香...和昆仑谷里炼地听傀的味道一样。”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脆响,“那些被献祭的魂,会被困在地脉里当活雷达。”
苏月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腰间的考古队证件,刚要说话,却被楚风抬手拦住。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逆光的轮廓像把出鞘的刀:“上报会打草惊蛇。”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他们敢动这座墓,是笃定守陵人断代百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
海风突然卷起满地落叶。
苏月璃睁大眼睛——那些本该被吹向悬崖的枯叶,竟逆着风势盘旋上升,在楚风掌心上方聚成漩涡。
下一秒,漩涡“啪”地散开,落叶悬浮在空中,清晰勾勒出山脉走向、河流脉络,连昭明灯里那道断裂的龙脊都分毫不差!
“我看不到风水。”楚风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叶脉在他掌心投下阴影,“但我能’摸‘到气运流动。”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谁在替我看风水?
是我娘留给我的这点根。“
“噗——”
阿蛮突然捂住嘴。
他怀里的护心镜“当啷”掉在地上,镜面原本光滑如镜,此刻却浮起血字:“女承母业,灯不照亲。”苏月璃刚要弯腰去捡,楚风后颈那点心火突然大亮!
众人眼前闪过残影:暴雨如注的夜晚,穿蓝布衫的女人跪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个缩成小团的男孩。
她手中的昭明灯只剩豆粒大的光,却被她用掌心护着,嘴唇动得飞快:“若他日后睁不开眼,便让我这一生所学,替他看尽山河...”
“叮——”
苏月璃的考古图册突然自动翻页。
她低头望去,空白处不知何时多出个红色标记,歪歪扭扭写着“守灯人之寝”,旁边还画着盏小灯——和楚风后颈那点心火,一模一样。
“该走了。”楚风弯腰捡起护心镜,指尖擦过镜面上的血字,“他们等了百年,不差这一夜。”他走向停在崖边的越野车,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别着的洛阳铲,“但我娘等了我二十年,不能再让她等。”
苏月璃坐进驾驶座时,后视镜里的藤屋已经被暮色吞没。
她转动钥匙,车灯划破渐浓的夜雾,照见楚风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后颈那点心火随着呼吸明灭,像盏在雾里飘着的灯。
“系好安全带。”她踩下油门。
越野车碾过碎石,向秦岭方向驶去。
车窗外,夜雾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前路染成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