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再次出现,是在三天后的深夜。依旧毫无征兆,像一缕青烟,飘进了林野那间绝对隐秘的厢房。
林野当时正对着一盏孤灯,盯着江城地图上梁府的位置出神,手边放着一把擦得锃亮的匕首。听到身后极轻微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匕首已经握在手里,眼神锐利如鹰。
看到是老刀,他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有消息了?”他直接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老刀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样子,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人还活着。”
林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在哪儿?”
“城西,麻柳巷,最里面那个废弃的染坊地窖。”老刀报出一个地址,“看守有四个,都是好手。我们的人会在子时动手制造混乱,你有两刻钟的时间救人。”
林野死死盯着他:“为什么帮我?”
“我说过,合作。”老刀脸上没什么表情,“救出你的人,能让你更坚定地站在梁弘远的对立面。这对我们有利。”
很直白,毫不掩饰利用的目的。但此刻的林野,顾不上计较这些。强子还活着!这个消息比什么都重要。
“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制造混乱,你负责带人出来。染坊后墙有个狗洞,勉强能过人,那是他们疏忽的地方,也是你唯一的机会。”老刀看着他,“记住,只有两刻钟。时间一到,无论成败,我们必须撤离。”
“好。”林野没有任何犹豫。
老刀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野站在原地,握着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看了一眼地图上的麻柳巷位置,将其牢牢刻在脑子里。
子时。城西麻柳巷。
这片区域比贫民区好不了多少,住的都是些最底层的苦力和手艺人,入夜后便一片死寂。废弃的染坊像个巨大的鬼影,矗立在巷子尽头,院子里杂草丛生,散发着霉烂和化学药剂残留的混合怪味。
林野如同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染坊后墙。果然,在墙角杂草掩盖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勉强能容一个成年人匍匐通过的破洞。他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伏低身体,钻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前面染坊主体建筑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老刀说的制造混乱,还没有开始。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借着杂草和废弃染缸的掩护,一点点向那个透光的位置摸去。那是一个通向地下的台阶入口,上面盖着破木板,光线和声音就是从木板缝隙里漏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伏在入口旁,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少废话,看好那小子,别让他死了,上面还有用。”
“断了一条胳膊,流了那么多血,我看也快差不多了……”
断了一条胳膊?!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暴戾的杀气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下去!
就在这时!
“轰隆!!!”
染坊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晃了晃!紧接着是杂乱的喊叫声和奔跑声!
“怎么回事?!”
“前面出事了!”
地窖里的看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动了,一阵骚乱。
机会!
林野不再犹豫,猛地掀开入口的破木板,如同猎豹般窜了下去!
地窖里光线昏暗,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两个看守正慌乱地看向入口方向,另外两个则守在角落里一个被铁链锁着的人影旁。
林野的出现太过突然,那两个面向入口的看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划开了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操!”另外两个看守这才惊觉,拔出刀扑了过来!
林野眼神冰冷,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他硬生生用肩膀扛了一刀,匕首却如同毒蛇般刺入了对方的心窝!同时一脚踹飞了另一人手中的刀,反手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四个看守已然毙命!
林野顾不上肩膀火辣辣的疼痛,冲到那个被铁链锁着的人影前。
是强子!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臂……左臂自肘部以下,空空荡荡!只用一块肮脏的破布胡乱包裹着,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他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林野,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强子!是我!撑住!”林野声音嘶哑,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挥动匕首,狠狠劈砍在锁着强子脚踝的铁链上,溅起一串火星!几下之后,铁链应声而断!
他一把将强子背在背上,不顾肩膀伤口的撕裂剧痛,沿着台阶冲了上去!
前院的爆炸声和喊杀声还在继续,显然是老刀的人在牵制主力。
林野背着强子,按照记忆,冲向那个后墙的狗洞。强子虽然消瘦了许多,但成年男子的体重依旧不轻,加上林野自已身上带伤,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下巴滴落。终于冲到墙边,他先将昏迷过去的强子小心翼翼地从狗洞塞了出去,然后自已再奋力钻出。
背起强子,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麻柳巷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仿佛身后有万千恶鬼在追赶。
直到确认彻底安全,他才在一个堆满烂木料的死角停下来,将强子轻轻放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林野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强子那空荡荡的左臂袖管,一股混杂着巨大悲痛、愤怒和一丝丝庆幸的复杂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撑爆。
他救回了兄弟,却只救回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