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那家服装厂的急单,像一块被投入池塘的石头,在四海速运刚刚涉足的工厂区这个小圈子里,荡起了比预期更大的涟漪。
“四海”这个名字,开始被更多的小厂主、作坊管事提及。不再仅仅是“能送急件”的,而是“靠谱”、“守时”、“东西交给他们放心”的代名词。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厂家,也开始尝试着把一些不那么紧急,但要求比较细致的零散运输任务交给他们。
货栈里的气氛明显活络起来。兄弟们走路都带风,虽然活儿多了更累,但腰杆挺得更直,结算工钱时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连那几个挂靠的车夫,接活都积极了不少,因为通过四海派单,确实比他们自己漫无目的兜揽要稳定省心。
林野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知道,名声起来了,盯着的人也会更多。黑皮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暂时没找到下口的地方。而且,业务量增加,内部管理的问题也凸显出来。比如,如何更合理地分配任务,避免有的兄弟累死,有的闲死;如何更精细地核算成本,确保在低价竞争下还能有利润;还有,随着接触的客户层面提升,简单的板车人力似乎有些不够看了,是否需要考虑添置一两辆骡车甚至旧的货运自行车?
这些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白天在货栈处理各种琐事,协调矛盾,晚上回到听松阁,除了继续跟陈其庸学习,更多的时间是捧着那本管理小册子和自己的账本,写写画画,试图找到解决办法。他发现自己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以前觉得无用的算术、记账,现在成了最实用的工具。
陈其庸对他的困境洞若观火,但并不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在他请教时,引导他从不同角度思考,或者讲述一些古代商号管理中类似的案例,让他自己领悟。
这天,林野正在为如何激励兄弟们更主动地去开拓业务而头疼,陈其庸慢悠悠地品着茶,说了一句:“《孙子兵法》有云,‘取用于国,因粮于敌’。你自己的骨干力量要稳住,这是‘取用于国’;但要扩大影响,有时候,要懂得借助外力,甚至化敌为友,这是‘因粮于敌’。”
林野听得似懂非懂。化敌为友?跟黑皮?那不可能。但借助外力……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些挂靠的车夫,不也算是“外力”吗?能不能把他们更紧密地绑在四海的战车上?比如,设定一个阶梯式的抽成,拉到的活儿越多,他们自己分到的比例越高?或者,对于表现特别好的,年底给点额外的奖励?
他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跟陈其庸说了。陈其庸不置可否,只是说:“法子可以试,但规矩要定在前面,执行要公平。”
林野受到鼓舞,开始尝试着制定更细致的合作条款。这个过程让他对“管理”和“人心”有了更深的理解。他发现,光靠义气和规矩还不够,还需要有实实在在的利益驱动,才能把不同的人拧成一股绳。
就在他埋头梳理内部的时候,外面关于旧城改造项目的风声越来越紧。报纸上开始出现一些讨论文章,隐约提到可能采用部分外包、与本地企业合作的方式。强子甚至打听到,赵凯名下的“凯旋商贸”已经开始活动,似乎对其中建材运输和部分土方工程志在必得。
这个消息让林野心头一紧。赵凯的触角,果然开始伸向这些官方项目了。四海现在连入场券的边都摸不着,但林野隐隐觉得,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波,可能会改变江城很多力量的格局。
他让强子继续留意相关消息,自己则更加快了内部整顿和业务巩固的步伐。他有一种预感,四海必须尽快强壮起来,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变局中,找到一丝生存甚至发展的缝隙。
风起于青萍之末。江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加速涌动。四海货栈这艘小船,必须抓紧时间加固船体,练习操舟,才能不被即将到来的大浪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