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一把钝刀,卷着枯叶,在狭长的巷子里来回刮擦。
下午三点,阳光稀薄,照不进和平巷32号——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工作室,被高墙与电线围困,像一座孤岛。
苏念星提着新买的画布,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钥匙插入锁孔。
门一推开,焦糊味猛地窜出来,像野兽的獠牙,咬住她的喉咙。
——满地碎玻璃,颜料被踩成烂泥,灰蓝与赭石混成肮脏的沼泽。
——画架倾倒,画布撕裂,断裂的木条像被折断的骨骼。
——书桌方向,文件夹正冒着袅袅青烟,火舌舔舐纸页,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像嘲笑。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秒,随即被尖叫填满:
“我的手稿——!”
她扑过去,掌心直接摁在燃烧的塑料夹上,火星灼穿皮肤,发出“滋”的焦味。
疼,她却死死不松手——那是她三年的心血,是她搬离庄园后在孤独里熬出的自我,是她在谣言与追杀中仍不肯放弃的底气。
火被扑灭,纸页却已成灰,轻轻一碰就碎成黑蝶,落在她颤抖的指缝。
眼泪终于决堤,砸在灰烬上,晕开一小片浑浊的湖。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
“这只是开始,离陆廷渊远点,否则下次遭殃的,是你本人。”
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想报警,却在按下“1”的瞬间顿住——玄影组织行事诡秘,报警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让网上的谣言再度沸腾。
她抱着残存的手稿碎片,瘫坐在地,肩膀剧烈起伏,像被海浪抛上岸的鱼。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远离陆廷渊就能换来平静,可现实却一次次把她推回深渊。
门被再次推开,发出“吱呀”的哀鸣。
她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
逆光里,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槛,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雪松香混着深秋的凉意,瞬间填满整个工作室。
“念念!”
陆廷渊三步并作两步,蹲身抓住她肩膀,目光掠过她掌心的红肿、指尖的焦黑,眸色瞬间暗沉。
“谁干的?”
声音低哑,却压不住内里翻涌的杀意。
她下意识想推开,却在触及他眼底的心疼时,动作顿住——
那心疼太真实,真实到让她鼻尖发酸。
可只一秒,她便清醒。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冰:“你怎么会来?谁让你来的?”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的温度瞬间被风吹散。
“我收到消息,说这里出事——”
“消息?”她冷笑,“陆总的消息真灵通,连我住哪都一清二楚。”
她退得更远,像躲避洪水猛兽:“谢谢你的好意,这里我会处理。清理费、修复费、安保费,我会一分不少转给你。现在,请你离开。”
每一句,都是一把小刀,割在他心口,也割在她自己。
她不敢停,怕一停,就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到崩溃。
陆廷渊站在原地,任她一句句割伤,却一动不动。
直到她说到“桥归桥,路归路”,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你以为,他们针对的只是你?”
他抬眼,眸色深沉如夜,“玄影的目标是我,是陆氏。你受伤,只是为了逼我现身。”
她愣住,指尖微微发抖。
——原来,她仍是他的“软肋”,仍是棋盘上的“劫材”。
这个认知,让她既愤怒又无力。
“所以,我只是你和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她质问,他语塞。
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尚未查清的真相、无法言明的苦衷,像一道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终是缓缓转身,走向门口。
却在门槛处停下,背对着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安保我留给你,他们藏在暗处,不会打扰你。”
“有任何危险,随时打我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门轻轻合上,像两片世界被重新切割。
苏念星瘫坐在地,看着掌心里残存的灰烬,眼泪一颗颗落下,却再无声息。
门外,陆廷渊坐在黑色轿车里,车窗降下,冷风灌入。
助理递来文件:“警方已立案,破坏者系玄影外围成员,位置已锁定。”
他接过,指尖轻敲纸面,声音冷得像冰:“顺藤摸瓜,别打草惊蛇。”
“另外,加派两组人,24小时轮守,她若少一根头发——”
他顿住,眸色沉得骇人:“你们知道后果。”
夜色渐浓,老城区的街巷归于寂静。
工作室里,苏念星仍在默默整理残稿,背影单薄却倔强。
车外,陆廷渊点燃一支烟,火光在指间明灭,映出他眼底的痛与决绝。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门,却像隔着整个天涯。
可他知道,这场“咫尺天涯”的拉扯,还远远没有结束。
风暴将至,他愿以命为盾,护她周全。
哪怕她恨他,怨他,他也绝不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