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市郊的一处茶馆包间,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木质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沉重,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得人喘不过气。林宗辉坐在李飞对面,面前的碧螺春已经凉透,茶叶沉在杯底,他却一口未动,眼神死死盯着桌上那份林三宝车祸的补充调查报告——那是李阳通过证物扫描系统,在刘志老家的旧物中找到的行车记录仪存储卡恢复的内容,画面虽然带着雨夜的模糊,却清晰记录了林天昊如何拽着刘志的胳膊踩下油门,如何在事后将沾血的保险杠零件扔进村后的河里。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李飞的声音低沉,像敲打在木头上的闷响,“行车记录仪的时间、地点,和麻子的供述完全吻合。林灿当时就在现场指挥,事后是林耀华出面找了交警支队的熟人,把责任全推给了刘志,连尸检报告都做了手脚。”
林宗辉的手指抚过报告上的照片,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接到电话说三宝出了车祸,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没了呼吸,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林耀华拍着他的肩膀说“是意外,刘志酒驾”,林耀东递给他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说“节哀,钱给孩子办后事”,而他,因为忌惮二房在塔寨的势力,因为所谓的“宗族团结不能破”,竟然选择了沉默,连儿子的葬礼都不敢深究。
“畜生……”林宗辉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恨意,“他们都是畜生!”他猛地将报告攥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肋骨处传来阵阵抽痛,眼泪混合着屈辱和愤怒,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砸在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林叔,现在还不晚。”李飞看着他,语气恳切,像捧着一团微弱的火苗,“站出来指证他们,为三宝报仇,也为那些被塔寨害死的人讨回公道。塔寨的毒,早就该清了。”
林宗辉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李飞,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挣扎:“我要是站出来,兰兰怎么办?她还在塔寨,她丈夫蔡军是村医,被林耀东捏着把柄。他们不会放过她的……我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
“我们会保护兰兰,保证她的安全。”李飞坚定地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蔡永强安排的安全屋地址,离东山市区三十公里。只要你点头,我们今晚就派人把她接出来,蔡军如果愿意配合,也可以一起走。”
林宗辉沉默了,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出一个个杂乱的痕迹。内心在复仇的渴望和对女儿的担忧之间反复拉扯,像被两股力量撕扯的布条,随时可能断裂。
离开茶馆时,李飞在停车场意外撞见了赵嘉良。赵嘉良刚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棕色公文包,看起来像是刚谈完生意。阳光照在他脸上,鬓角的白发格外显眼。
“赵先生?”李飞有些意外,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赵嘉良看到李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风吹动的烛火,随即迅速恢复平静,笑了笑:“和陈市长谈点投资的事,他说这里的茶不错,就过来坐坐。李警官呢?办案?”
“嗯。”李飞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总觉得这个赵嘉良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关切,又像是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亲近,让他想起小时候模糊记忆里,父亲离开家时的眼神。“赵先生对东山很熟?”
“以前来过几次,谈不上熟。”赵嘉良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拉开车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看着赵嘉良匆匆离去的背影,李飞皱起了眉头。他拿出手机,想给李维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想起李维民临走前的交代——“不要碰赵嘉良这条线,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专心盯林宗辉。”李飞心里纳闷,这个赵嘉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李维民对他如此讳莫如深?
李阳的追踪之瞳系统实时记录着两人的碰面,指挥中心的屏幕上,赵嘉良的心率曲线在看到李飞时明显飙升,从每分钟70次骤升到110次,微表情分析显示他处于“高度紧张”和“强烈情感波动”状态。“李局,赵先生和李飞在停车场碰上了,赵先生的反应很反常,瞳孔放大,嘴角肌肉有细微抽搐。”李阳将分析结果发给正在省厅“接受调查”的李维民。
李维民坐在省厅安排的休息室里,看着信息,眉头紧锁。他知道,赵嘉良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在这种场合碰面。“让李飞别多想,按原计划盯紧林宗辉,告诉他赵嘉良是我们的人,具体情况以后再解释。”他回复道,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赵嘉良和李飞的父子关系,一旦被林耀东那种老狐狸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塔寨林宗辉的家里,土坯墙被烟火熏得发黑,墙角堆着半袋红薯。林兰正坐在沙发上,向丈夫蔡军讲述李飞带来的真相,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蔡军是塔寨的村医,平时给人看个头疼脑热,性格懦弱,一直对塔寨的龌龊事讳莫如深,连林耀东让他给制毒的人处理伤口,他都不敢拒绝。
“你小声点!”蔡军紧张地打断她,手里的体温计差点掉在地上,“这种事也是能乱说的?万一被二房的人听到,我们全家都得遭殃!你忘了前几年,老林家的媳妇多说了句‘夜里有怪味’,第二天就被人泼了大粪!”
“可三宝是被害死的!是我亲弟弟!”林兰激动地提高了声音,眼眶通红,“爸这些年活得有多痛苦你不知道吗?夜里经常梦到三宝哭,醒来就坐在床边抽烟,抽到天亮!我们不能再忍了!”
“忍?不忍能怎么办?”蔡军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受惊的兔子,“林耀东在塔寨一手遮天,连警察都奈何不了他,我们一个普通人家,拿什么跟他斗?兰兰,明哲保身吧,为了我,也为了刚满周岁的孩子。”
林兰看着丈夫懦弱的样子,心里一阵失望。她知道,蔡军说的是现实,塔寨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谁想打破它,就得先被笼子里的尖刺扎得遍体鳞伤。但她更明白,父亲心里的那口气,如果不出,迟早会憋死。“我不会让爸再受委屈的。”她坚定地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林耀东家那栋三层小楼,眼神里燃起一丝火苗。
香港警务处的办公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重案组警司将一份调查报告递给赵嘉良的助手阿力:“查到了,刘浩宇和东山的林耀东往来密切,近五年的资金流水高达数十亿,主要通过荣昌贸易有限公司洗白,张敏慧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关键经手人,她的账户每个月都有大额资金流向瑞士。”
阿力立刻将信息加密转发给赵嘉良。正在东山大酒店房间的赵嘉良看到报告,眼神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拨通了刘浩宇的电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刘总,我是赵嘉良。听说你和林耀东合作得很愉快?我也想加入,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热闹,不是吗?”
电话那头的刘浩宇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两声:“赵老板说笑了,我和林先生只是小生意往来,谈不上合作。”
“是不是小生意,你我心里清楚。”赵嘉良语气加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塔寨村口等你,带林耀东一起来。谈谈我们‘三方合作’的事。不来,后果自负——你在法国的仓库地址,还有宋倩的供述录音,我想国际刑警会很感兴趣。”
电话那头的刘浩宇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谄媚:“赵老板别生气,我明天一定到,一定到。”
挂了电话,赵嘉良打开电脑,李阳的加密信息已经发来:“赵先生,林耀华在酒店外安排了两个监视人员,就在停车场出口的白色面包车里。塔寨的入口增加了巡逻岗哨,每半小时换一次班。您进入塔寨后,我会通过您钢笔里的微型摄像头实时传输画面,一旦有危险,按动手表侧面的按钮,我们会立刻启动应急预案。”
“收到。”赵嘉良回复道,眼神坚定。他知道,明天进入塔寨,将是他潜伏计划中最危险的一步,林耀东那种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但为了李飞能彻底摆脱塔寨的阴影,为了给林兰报仇,他必须走下去。
夜色渐深,东山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林宗辉坐在自家门槛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捏着李飞给的安全屋地址,反复摩挲;李飞在办公室里翻看着赵嘉良的资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哪里见过这个人;蔡军在药箱里翻找着安眠药,想让林兰睡个安稳觉,却被妻子瞪了一眼;赵嘉良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将钢笔别在口袋里,检查了三遍手表上的紧急按钮;而陈文泽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里攥着林耀东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赵嘉良可能有问题,却又怕引火烧身。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所有的线索都在向一个焦点汇聚——塔寨。红色的轨迹线密密麻麻,像一张收紧的网。罪恶功能系统分析着每一个关键人物的风险指数,林耀东、林耀华、林天昊的风险值已经达到顶峰,呈红色预警状态;而林宗辉的风险值则在“动摇”和“爆发”之间徘徊,绿色的曲线忽高忽低,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风暴要来了。”李阳看着屏幕,低声说。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远处的警灯偶尔闪过,像黑暗中警惕的眼睛。他知道,明天的塔寨之行,将会是这场风暴的开端,而最终的结局,将决定东山市未来的命运——是继续被毒品的阴霾笼罩,还是重见天日,迎来真正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