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肩膀撞开小屋那扇歪斜的木门时,整个人几乎是一头栽进去的。他没松手,赵姓富豪还搭在他肩上,半边身子压着门框滑下来,差点带倒墙角那堆发霉的猎具箱。苏逸喘了口气,把老头轻轻放倒在草席上,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拆一颗没拆完的发动机。
这地方是他顺脚摸到的——林子外三公里,一个早被荒废的猎户窝点。屋顶漏风,墙皮剥落,但好歹四面有墙,地上没血,也没机械残骸。够用了。
他靠着墙根滑坐下去,后背贴着冰冷的土砖,肋骨那块钝痛又冒了出来,像有人拿扳手在里面拧螺丝。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不是累的,是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乱窜。
第六尊鼎纹,窃运鼎,刚活过来,脾气还不熟。
他闭上眼,开始听。
不是用耳朵,是用身体。修车的时候,老师傅总说:“机器坏了,别急着拆,先听它响。”现在他也一样。哪条经络“嗡”得厉害,就是能量堵了;哪块肌肉抽一下,就是气机反冲。他像检查一台刚大修过的引擎,逐段扫描,标记故障点。
然后,他试着让那股牵引力动起来。
不是去吸外面的东西,而是往里收,循环自己体内的乱流。就像给烧红的排气管浇水降温,慢一点,稳一点。一缕微弱的暖意从胸口扩散开来,顺着脊椎往下走,所过之处,震颤稍稍平复。
他睁开眼,喘了两口。
“还行,没当场散架。”
屋子里静得很,只有老头微弱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像老式空调外机勉强运转。苏逸看了他一眼,确认没事,才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简。
破得不像话,边角全缺了,表面一道道裂痕,跟被人踩过几脚的手机屏似的。之前一直以为是个废件,可昨晚那一战,七道金红锁链缠身,他反向吞噬的那一瞬,忽然觉得这玩意儿的纹路……有点熟。
他盯着它,没用灵识探查,也没强行共鸣。上次试过,脑袋像被电钻捅了一下,差点当场晕过去。这次他换了个法子——放松。
心神放空,不去想它是什么,也不去问它能干嘛。就那么捏着,让手指的触感带着意识一点点沉下去。像等信号的收音机,调频,静听。
十来秒后,胸口那块皮肤突然热了一下。
不是疼,也不是胀,就是一股温热,像阳光晒在铁皮屋顶上的那种实打实的暖。紧接着,第六鼎纹轻轻一跳。
他眼神一凝。
来了。
他立刻抽出随身带的小刀,在地上划拉起来。一刀一道,严格按照玉简上的裂痕走向,画了个残缺的图案。画完,他退开半步,蹲下来看。
乍一看还是乱纹,可当他把昨晚战斗的记忆调出来一对比——心猛地一沉。
七道锁链的能量轨迹,和这玉简上的七条主裂痕,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图,也不是功法秘籍,它是**使用记录**。就像是谁把一次完整的“窃运”操作过程,直接刻进了这块玉简里,结果中途被打断,东西碎了,只剩这些残痕。
苏逸盯着地上的划痕,忽然笑了。
“所以,你不是说明书……你是教学录像的U盘?”
他重新拿起玉简,这次不再被动感应,而是主动引导鼎纹去“读”。他想象自己站在昨晚那个位置,七道锁链缠身,力量逆流而上——然后,他试着用玉简的纹路去“接”那股流动。
一瞬间,体内鼎纹剧烈一震。
不是痛,是一种“通”的感觉,像堵了好久的水管突然被疏通。一股极细微的牵引力从鼎纹深处延伸出去,仿佛能感知到某种看不见的流向。
他闭上眼,放大这种感知。
东南方向。
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共振,不像是召唤,也不像是吸引,更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另一头还飘在风里,轻轻晃着。
他睁开眼,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源头不在近处,但没彻底断。”
他伸手摸了摸后腰,那里皮肤还在微微发烫。窃运鼎的能力他还没完全掌控,强行长时间共鸣会伤经络,可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应足够了——那股流向,是从东南偏南的位置传来的,距离不会太近,但绝对在可追踪范围内。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划痕,想了想,又掏出随身带的记号笔,在几条关键裂痕末端加了箭头。然后用指甲在旁边刻了个“S”,代表start,再画一条虚线,指向东南。
“先找根线头,再顺藤摸瓜。”
他把玉简收回怀里,靠墙坐下,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路。
不能急。昨晚那一战耗得狠,强行逆转《九鼎吞天诀》虽然赢了,但也把身体逼到了临界点。现在五脏还有些发虚,走路多了会闷,动手的话,最多撑三分钟高强度对抗。
得养几天。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快亮了,灰蒙蒙的光从破窗缝里挤进来,照在赵姓富豪脸上。老头脸色依旧差,但呼吸比刚救出来时稳了不少,手腕上的符文环只剩一角残片,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人显然是个关键人物,知道二十年前的事,还提过青铜匣。但现在问不了,人昏迷着,强行唤醒可能出事。只能等。
苏逸从背包里翻出急救包,撕开纱布,给自己肋骨处缠了一圈。动作利索,手法熟练,跟当年在修理厂包扎被油管烫伤的手一个样。
忙完,他喝了口水,靠墙闭目养神。
脑子里却没停。
玉简、锁链、气运流向、东南方向的微弱共振……这些碎片慢慢拼在一起,隐约勾勒出一条线。他现在手里没地图,没情报,只有一个残破的“教学U盘”和一道若隐若现的感应。
但已经够了。
至少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他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简,低声说了句:“你要是再完整点,咱俩能直接杀进去。”
正说着,角落里的老头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醒,是梦呓似的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像是“启”字的尾音。紧接着,他眉头皱起,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在抗拒什么。
苏逸立刻起身走过去,蹲下查看。
老头额头冒汗,脉搏有些乱,但不算危急。他伸手按了按对方手腕残环的位置,皮肤冰凉,隐隐泛着一层灰气。
“禁制还在起作用?”
他犹豫了一下,没贸然动手清除,这种级别的封印,乱碰可能直接要命。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
他退回原位,重新坐下,脑子里却多了一个念头:这老头被关了二十年,体内禁制怕是早就和经络长在一起了。救出来只是第一步,怎么让他开口,才是难题。
不过现在顾不上。
他得先把身体调回来,把窃运鼎的能力吃透。否则下次遇上守护者那样的对手,再来一次,不一定还能靠临场顿悟翻盘。
他闭上眼,再次尝试引导鼎纹。
这一次,他没急着追感应,而是反复模拟昨晚“接收锁链能量”的状态。一遍,两遍,三遍……像练车的人反复踩离合,找感觉。
渐渐地,那种“听见山底水流声”的牵扯感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自己正在磨合这把新刀。
门外,天光渐亮。
屋内,苏逸睁眼,目光落在东南方向的墙上。那里有个破洞,风吹进来,带起一缕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动。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伸手拨开挡视线的木板。
远处山影轮廓淡淡地横在天际线上,雾气未散。
他盯着看了几秒,转身走回角落,拿起背包,开始清点东西。
水,干粮,止痛药,备用铁丝,还有那把改装过的小钳子。
他一件件检查,确认无损,然后重新塞回去。
最后,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玉简贴着皮肤,温温的。
“等我缓过来,咱们再去把线头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