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机关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市长办公室里，小陈将一套衣服轻轻放在沙发上，表情有些古怪。那是一套洗得微微发白的灰色夹克，一条看不出牌子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半旧的运动鞋。这身行头，和他昨天从自家衣柜最深处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市长，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小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新官上任的第一天，自家老板不听汇报、不看文件，却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陆远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他看了一夜的材料，不是那些急需批示的紧急文件，而是市政府督查室和市长热线近半年来，所有关于窗口单位的投诉记录。
星海市车辆管理所，一个在地名上都透着偏远气息的地方，在投诉记录里，却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稳居榜首。
“行，你出去吧。今天上午我自由活动，任何会议和来访，都推掉。”陆远站起身，拿起那套衣服走进了休息室。
几分钟后，当休息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小陈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眼前的男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市委书记、代市长的半分影子。他微微弓着背，眼神里带着一丝长年奔波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怯生生，手里还捏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张表格。如果不是那张脸还能依稀辨认，小陈几乎要以为是哪个来市政府上访的群众，走错了门。
“市……市长……”小陈结结巴巴地开口。
“从现在起，我叫李明，一个想给新买的二手车办过户的普通市民。”陆远开口，声音也变了，带着一点外地口音，少了平日的沉稳，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径直走出了办公室，将秘书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关在了门后。
没有动用市委的专车，陆远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车管所。”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兄弟，外地来的吧？去车管所办事，可得赶早啊。”
“是啊，听说人多。”陆远憨厚地笑了笑。
“何止是人多！”司机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那地方就是个迷魂阵！门口的黄牛比办事的人还积极，你要是不懂门道，自己去排队，一天能办完就算你烧高香了。听我一句劝，待会儿下了车，门口要是有穿红马甲的大姐跟你搭话，花个两百块钱，保你省心省力。”
陆远一边听着，一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车子离开繁华的市中心，道路渐渐变得坑洼，两旁的建筑也低矮下来。一股城乡结合部特有的，混杂着尘土与尾气的味道，钻进了车窗。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一个巨大的、毫无设计感的院子门口停下。还没下车，陆远就看到了一片混乱的景象。几十个穿着各式“红马甲”、“蓝马甲”的中年男女，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围在每一个试图靠近大门的人身边，嘴里高声喊着：“代办！代办！加急！包过！”
院子里，几条长队从办事大厅的门口一直蜿蜒到停车场，烈日当头，排队的人们脸上都写满了焦躁和不耐。
陆远付了车钱，低着头，像所有初来乍到的人一样，有些不知所措地挤进了院子。一个红马甲大姐立刻贴了上来。
“小伙子，办什么业务啊？过户还是上牌？姐这有内部号，不用排队，一个小时全给你搞定！”
“不……不用了，我自己排就行。”陆远摆了摆手，快步走开。
那大姐在他身后“切”了一声，不屑地啐了一口：“傻小子，有你哭的时候。”
陆远挤进闷热的办事大厅，一股汗味、烟味和方便面味混合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大厅里人声鼎沸，像个失控的菜市场。墙上挂着的电子显示屏，一半是黑的，另一半滚动的叫号信息，跳得飞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号就已经过了。
他找到取号机，前面排了二十多个人。队伍缓慢得像凝固了一样，前面一个大哥因为身份证刷了半天没反应，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陆远耐着性子，等了近二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他将身份证放在感应区，“滴”的一声，屏幕上弹出一张小票。
【车辆过户业务：A347号】
【当前叫号：A125号】
【前方等待人数：222人】
陆远看着这张纸条，心里默算了一下。大厅里总共开了八个窗口，其中还有两个挂着“暂停服务”的牌子。一个号就算办得飞快，五分钟，222个人，那也至少是十八个小时的工作量。
他找了个角落的塑料椅子坐下，开始了他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的众生相，比任何报告都来得真实。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因为申请表上一个地址写错了，被窗口里一个年轻女孩不耐烦地吼了回来。大爷戴着老花镜，趴在填单台上，用颤抖的手涂改着，嘴里喃喃自语：“这已经是第三趟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想去咨询台问个问题，咨询台后面却空无一人。她抱着哭闹的孩子，急得眼圈都红了。
而那些办理业务的窗口后面，则是另一番景象。
三号窗口的那个胖大姐，面前明明排着长队，她却旁若无人地拿出手机，刷起了短视频，手机里传出阵阵刺耳的笑声，她看得咯咯直乐，时不时还抬头瞥一眼排队的人，眼神里满是“你们急死也与我无关”的优越感。
五号窗口的小伙子，则在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聊天。那女孩似乎是他的朋友，两人有说有有笑，完全无视了窗口外那一张张焦急的脸。
陆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内心的平静，正在被一点点地侵蚀。他激活了系统里的【共情】能力，排队群众的焦虑、无助、愤怒，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感知。他捏着文件袋的手，指节开始泛白。
三个小时后，上午十一点半，电子屏上的号码，终于跳到了【A298号】。
离陆远的A347号，还有将近五十个人。
就在这时，大厅的广播响了：“各位市民请注意，现在是午休时间，下午两点开始办理业务。”
话音刚落，几个窗口的卷帘门“哗啦”一声，齐刷刷地落了下来。那些刚刚还慢悠悠的工作人员，此刻却像上了发条一样，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结伴向食堂走去，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整个大厅，瞬间炸了锅。
“搞什么啊！还有一个小时才十二点，休什么午休？”
“我早上七点就来了，还没轮到！”
“你们不能多办一会儿吗？我们就差几个号了！”
抗议声此起彼伏，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卷帘门和几个保安不耐烦的驱赶声：“嚷嚷什么！都出去等！下午再来！”
陆远站在人群中，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大厅。
他在车管所对面的小饭馆里，点了一碗十五块钱的牛肉面。饭馆里挤满了和他一样，被迫“午休”的办事群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相似的无奈和愤懑。
“兄弟，上午办得怎么样？”邻桌一个大哥主动搭话。
“没轮上。”陆远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大哥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档案袋，“我这是第四天来了。天天早上来排队，天天排到一半就说下班了。明天我再办不完，单位就要扣我全勤奖了。”
“就没人管管吗？”陆远问。
“管？谁管？”大哥冷笑，“人家是铁饭碗，我们是老百姓。你信不信，下午两点上班，他们能拖到两点半才开窗。一杯茶，一份报纸，磨磨蹭蹭，一天又过去了。官老爷们的日子，舒坦着呢！”
下午一点五十分，陆远掐着点回到了办事大厅。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比上午更加闷热。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两点整，卷帘门没有动静。
两点一刻，依旧没有动静。
直到两点二十五分，几个窗口的卷帘门才慢悠悠地升了上去。工作人员们打着哈欠，端着茶杯，晃晃悠悠地回到座位上，开电脑，理东西，又磨蹭了十分钟，电子屏才终于开始重新叫号。
下午四点，电子屏上终于跳出了那个让陆远等了一天的号码。
【请A347号到六号窗口办理】
陆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扮演了一天“老实人李明”的他，知道自己的戏肉，终于要开场了。
他走到六号窗口前。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但眉眼间透着一股刻薄。她的桌上放着一面小镜子和一堆化妆品，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个购物网站的界面。她一边浏览着商品，一边嗑着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她就是陆远在上午的投诉记录里，看到的那个被提及次数最多的“明星员工”——王莉。
陆远将手里的文件袋，从窗口下面的缝隙里递了进去。
“同志，您好，我办车辆过户。”
王莉眼皮都没抬，嗑瓜子的动作行云流水，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资料放那儿。”
陆远把资料放在台面上。王莉又过了半分钟，才仿佛恩赐一般，放下手里的瓜子，拿起那叠资料，飞快地翻了翻。
“照片不合格。”她指着申请表上的证件照，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不合格？”陆远故作惊讶，“同志，我这是在楼下正规照相馆拍的，他们说是标准尺寸和背景啊。”
“我说不合格就不合格！”王莉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照片，脸上的光太亮了，反光！看不清楚！去，到对面重拍！”
陆远拿起照片，对着灯光看了看。那是一张再标准不过的证件照，别说反光，连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是理由，这是刁难。
“同志，您再仔细看看，这真的很清楚了。我这排了一天队了，您高抬贵手，通融一下行不行？”陆远的声音里，带上了央求的意味。
“通融？”王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这里是车管所，讲的是规矩！不是你家菜市场，还能讨价还价？拍不了就明天再来！别在这耽误后面人时间！下一位，A348号！”
她说着，就要把陆远的资料推出来。
陆远没有去接，他的手按在了那叠资料上，脸上老实巴交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王莉，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大厅，都安静了半分。
“你说的规矩，是哪条规矩？是《星海市机动车登记服务工作规范》第三章第十五条，还是公安部颁布的《机动车登记规定》附件四里的照片标准？”
王莉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
陆远继续说道：“我特意查过，规定只要求照片清晰、白底、免冠，我这张照片，哪一条不符合？你说反光，请问是依据哪一个光学标准？亮度超过了多少勒克斯？还是说，‘反不反光’，这个标准，是你自己定的？”
他站直了身体，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扫而空。一股莫名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王莉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在这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见过敢这样跟她叫板的“刁民”？
“你……你跟我这儿拽什么词儿！我不管什么规定，我说不行就不行！”她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办不办？不办赶紧滚！”
“我今天还就非办不可了。”陆远笑了，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因为争吵而围拢过来的人群，提高了声音，“我还想问问，你们上午十一点半就关门午休，下午两点半才开门办公，这又是依据的哪条规矩？是市政府的作息规定，还是你们车管所的土政策？”
“还有，上班时间，浏览购物网站，嗑瓜子，玩手机，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王莉的脸上，也抽在整个车管所的脸上。
人群彻底沸腾了！
“说得好！这小伙子有种！”
“问问他们！凭什么让我们等这么久！”
王莉彻底慌了，她指着陆远，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保安！保安死哪去了！有人在这里寻衅滋事！把他给我轰出去！”
两个保安闻声赶来，正要上前推搡陆远。
陆远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陆远对着电话，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小陈吗？是我。”
“让电视台跑时政口的记者，带上最好的直播设备，十五分钟内，赶到市车辆管理所办事大厅。”
“另外，你亲自通知市纪委常务副书记周正，还有市政府督查室主任李涛，让他们立刻带队过来。”
“告诉他们，新任市长陆远，在这里等他们，现场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