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杂物间门口,手里捏着那片刚取出的薄金属。它表面无码,内侧数字仍在跳动,频率比之前那块慢,像是刻意压低了呼吸。
我没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站在原屋檐下,一直没走。
我把芯片放进电磁屏蔽盒,盖上盖子的瞬间,监测仪上的信号光点立刻熄灭。
“断了。”我说。
他没应声,脚步却往前挪了半步。
我转身,看着他手里那杯水已经凉透,边缘结了一圈薄雾般的水汽。他指节发白,握得太紧,手腕微微发颤。
“你留着它,是怕他们查不到你?”我问。
“是怕他们查得太快。”他声音很轻,“如果信号突然全断,他们会认定你杀了我,立刻派清剿队来。”
我盯着他。
他没躲开视线,也没低头,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门槛上,双手垂下,像是在交出什么。
“我知道你在试探我。”他说,“刚才你说‘我杀过的人比他们见过的还多’,是在看我会不会害怕。”
我没否认。
“可我更怕的是——”他顿了一下,“你明明能全身而退,却因为我留下来。”
风从院子穿过去,吹动草棚上的麻布帘子。
我忽然想起昨夜监控里的画面:他在水槽边取芯片,动作干净利落,左手固定手腕角度,右手用镊子剥离皮下层,连血都没多流。那不是病弱少年能有的手法,倒像是受过精密训练。
“你装病多久了?”我问。
“从逃出来那天起。”他说,“心跳调慢,体温压低,肌肉萎缩也是我自己控制的。我不敢强,也不敢跑,只能等一个不会把我交回去的人。”
我冷笑:“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救你?”
“我不确定。”他摇头,“但我试了。你没推开我,没赶我走,还在我发烧时守了一夜。那天你坐在床边,掌心贴着我额头,我醒着,听见你说‘撑住’。”
我一怔。
那天我以为他昏迷。
“所以你留下,不是为了利用我?”我问。
“是为了活着。”他抬头看我,“但后来,我不想只是活着了。我想让你也安全。”
我沉默片刻,走向屋内。
他没跟,也没动。
我在桌下拉开暗格,取出终端,接入牧场主控系统。屏幕亮起,红蓝两道权限条浮现。
我把匕首抽出,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滴落,砸在识别区。
系统提示音响起:“生物密钥录入完成。安防等级提升至S级,双人验证模式启动。”
我抬头,见他已站在门边。
“现在,”我把终端推过去,“牧场所有出口、监控、防御栅栏,都绑定了你的生命体征。只要你还活着,系统就不会关闭。但如果你再瞒我一次——”
“我就没资格用这个权限。”他接下话,声音稳了些。
他伸手接过终端,指尖碰到血痕边缘,顿了顿,从袖口抽出一块干净布条,递给我。
我没接。
他也没收回去,就那样举着。
我看着他眼睛。里面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沉到底的认真。
“你脑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问。
他垂下眼。
良久,开口:“基因密钥。宫家数据库的最终解锁码,嵌在神经节里,活体才能读取。他们想让我‘意外死亡’,然后切片提取。”
我皱眉。
“我不是怕死。”他忽然抬头,“我是怕他们拿到后,用它控制整个供应链网。上百万人的药源、食物分配、能源配额……都会被改写。”
我盯着他。
他没回避,反而往前半步:“我知道你不信。你可以现在就把我交出去,拿功绩,换安稳。或者杀了我,毁掉密钥。”
我没动。
“但如果你愿意信我一次——”他声音低下去,“我想把这东西,毁在你面前。”
我忽然笑了。
“你倒是会选时候讲真话。”
“因为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他说,“他们不会只来一次。下次来的,不会再拿假文书。”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远处山道空荡,草叶低伏,昨夜那辆车的痕迹已被雨水冲淡。
我感知扩散,扫过牧场每一寸边界。围栏稳定,红外无破点,地下传感网正常。屏蔽盒里的信号依旧沉寂。
安全。
至少现在是。
我转回身,看着他站在光与暗交界处,衣服还是那件旧的,袖口磨了边,领口发白。可站姿变了,不再佝偻,脊背挺直,像一截从淤泥里拔出来的铁枝。
“从今天起,”我说,“你不准再一个人扛事。”
他点头。
“你要报恩,就用活着来报。”我盯着他,“少一次谎,多一分真。你能做到,我就护你到底。”
他喉结动了下,轻轻说:“好。”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后院。
他跟上来,脚步很轻,却不再迟疑。
我停下,从腰后取下一把短刃,递给他。
他愣住。
“学会用它。”我说,“下次他们来,你得自己站在我旁边。”
他伸手接过,指腹擦过刀鞘纹路,动作竟有几分熟悉。
我看了眼心口。
那里微微发烫,像被阳光晒透的石面。往生纹安静伏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一股暖流在经脉里缓缓游走,不像是力量复苏,倒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轻轻拂去。
我没有察觉的是,在我转身那一刻,胸口衣料下,一道新纹悄然成形,淡金微光一闪而没。
与此同时,脑海深处,一幅画面裂开缝隙——
雪地,断墙,我持刀而立,身后躺着一人。血从我肩头流下,敌人围上来,我回头看了眼地上那人,说:“别怕,我在。”
画面戛然而止。
我站在院中,呼吸微滞。
“姐姐?”他在身后轻唤。
我抬手,按了按心口。
“没事。”我说,“去练刀。”
他应了一声,握紧短刃,站到我侧后方。
阳光斜照,两人影子并列在地上,不再是一前一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又抬头看我。
嘴角慢慢扬起,很轻,却真实。
“这次换我护着你。”他低声说。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站在那里,没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