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塔楼内部，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毁灭发生的前一刻。
空旷、死寂，唯有远处那低沉而有规律的“嗡……”声，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在黑暗中固执地回荡，提醒着此地并非完全死去。
林霄和凌清雪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喘息声在空旷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踏入未知领域的紧张感交织在一起，让两人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暂时…安全了？”林霄咽了口带着金属锈味的唾沫，声音干涩。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断裂的线缆、熄灭的指示灯和沉默的巨型设备残骸，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地方，比外面那个厮杀的浮岛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金属坟墓。
“外部威胁暂止，内部情况未知。”凌清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显露出她内心的警惕并未放松半分。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大厅内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台沉默的设备，最终，再次牢牢锁定在大厅最深处那个相对完好的环形控制台上。
她手中的【旧镜坠】，此刻正散发着持续而稳定的温热，清辉流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那个方向。
那是一种源自同宗同源的、无法作假的强烈感应。
“核心波动…源自那里。”凌清雪迈开脚步，靴底踩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网格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我们必须去看看。”
林霄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身。“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他试图用调侃驱散内心的不安，但效果甚微。
两人一鸟（鸦辩依旧怂在林霄衣领里），小心翼翼地向着大厅深处的控制台前进。脚步放得极轻，呼吸都下意识地压抑着，生怕惊醒了这沉睡巨兽体内的什么可怕存在。
越靠近控制台，周围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细小的金属碎片和烧焦的电路板，一些设备外壳上布满了狰狞的爪痕或能量灼烧的孔洞，仿佛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内部搏杀。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机油、臭氧和焦糊塑料的气味也越发浓烈。
终于，他们来到了环形控制台前。
这座控制台规模宏大，由一种暗哑的黑色金属构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今大多已经黯淡的冷却鳍片。
台面呈半环形，倾斜的角度符合某种人体工学（或许并非人族），上面密布着数百个造型奇特、标识着无法理解符号的物理按键、旋钮和推杆，大多已经损坏或蒙着厚厚的灰尘。
控制台中央，是一面巨大的、弧形的暗色屏幕，屏幕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裂纹深处，似乎仍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背光透出，证明着它并未完全断电。
整个控制台，给人一种精密、强大、却已濒临死亡的沉重感。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林霄看着那布满裂纹的屏幕和落满灰尘的按键，心里直打鼓。这看起来比他们家楼下网吧淘汰了十年的机器还要破。
凌清雪没有回答，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控制台冰凉的表面，指尖沾染了一层厚厚的灰。她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一侧，一个相对干净、似乎经常被触碰的、手掌形状的凹陷区域上。那区域中心，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针尖般的接口。
她沉吟片刻，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镜坠。
“我试试…能否与之共鸣。”她低声道。冰蓝色的灵力缓缓注入镜坠，镜坠清辉再次大盛，变得凝练而柔和。
她小心翼翼地将镜坠散发出的清辉，聚焦成一道极其纤细的光束，精准地照射向那个手掌凹陷中心的微型接口。
嗡…
就在镜辉与接口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面原本只是微弱呼吸的弧形屏幕，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发出滋滋啦啦的、令人牙酸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雪花噪点急速褪去，屏幕中央，一个极其简陋、由不断跳动的像素点构成的、类似进度条的图案，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旁边还伴随着一行行扭曲破碎、如同乱码般的未知文字在疯狂滚动！
【…系…统…自检…启动…】
【…核心…能量…低于…临界值…1.7%…】
【…存储矩阵…损毁度…89.3%…】
【…尝试…读取…最近…日志…碎片…】
【…错误！错误！数据链路…不稳定…】
控制台内部传来一阵阵仿佛老旧硬盘濒临崩溃的、令人心悸的读取声！
凌清雪屏住呼吸，全力维持着镜辉的稳定输出，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屏幕。林霄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那跳动的进度条似乎勉强爬到了尽头！
屏幕上的乱码文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模糊、抖动严重、充满干扰条纹和大量缺失的…动态影像！
影像无声，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惨烈与绝望！
首先闪现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背景是深邃黑暗的宇宙空间！
但这片空间并不宁静，无数巨大的、造型各异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星舰残骸，如同被撕碎的玩具般，静静地漂浮着！有些还在无声地爆炸，绽放出短暂而凄厉的光芒！
紧接着，影像视角猛地拉近，聚焦在一艘尤其庞大、似乎是指挥舰级别的星舰上！
那星舰通体闪烁着绝望的红色警报光芒，舰体表面布满了巨大的破洞，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一般！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些破洞中，正有无数细小如尘、闪烁着微弱白光的光点，如同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抽取般，源源不断地被吸出舰体，汇入远方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散发着不祥吸力的…黑暗漩涡之中！
那些光点…仿佛是…灵魂？！是这艘星舰上乘员的生命本质？！
影像再次切换，变得更加破碎和混乱！
隐约能看到一些穿着类似宇航服、但风格更加简洁未来化的人影，在剧烈震颤、不断发生爆炸的走廊中奔跑、挣扎，但他们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消散！最终也化作了光点，被吸走！
能看到一些巨大的、如同服务器阵列的房间，内部数据流如同垂死挣扎的神经末梢般疯狂闪烁，然后…彻底熄灭！
还能看到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用某种发光涂料潦草写下的、充满绝望的警示语，但字体迅速模糊、消散…
最后，在所有影像即将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
屏幕中央，猛地跳出了一行极其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血红色大字！那字体并非已知的任何文字，但其蕴含的意念，却直接烙印在了观看者的意识深处，化作了能够理解的含义：
【执行最终协议——格式化协议t-7】
这行字出现的同时，背景影像中，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到了极致！散发出的吸力呈几何级数暴增！剩余的星舰残骸、乃至更远处的一些星球碎片，都开始被强行拉扯、撕裂、吞噬！
仿佛…整个星域，都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抹除、归零！
然后——
啪！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熄灭。
所有的影像，所有的文字，所有的声音（虽然本来也无声），瞬间消失！
巨大的弧形屏幕，彻底陷入了死寂的黑暗，连那微弱的呼吸背光都完全熄灭了！
控制台内部那令人不安的读取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环形控制台，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真正地…死去了。
大厅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那低沉的“嗡……”声依旧，此刻听来，却如同…送葬的哀乐。
林霄和凌清雪，如同两尊石雕，僵立在控制台前，脸色苍白如纸，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骇然而剧烈收缩！
刚才那短暂而破碎的影像，虽然信息量巨大且不完整，但其中蕴含的毁灭性、残酷性和那种…超越想象的、对生命和文明本身的漠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和思维！
星舰破碎…灵魂被抽离…格式化协议…
这哪里是什么遗迹？这分明是…一场文明末日、一场星系级大屠杀的…现场记录！
而下达那“格式化”指令的…是谁？！
是系统背后的“它们”吗？！
这座塔楼…曾经是“它们”的执行单位之一？！还是…反抗者最后的记录？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两人淹没。
鸦辩从林霄衣领里探出半个脑袋，绿豆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混乱，它张了张嘴，似乎想抬杠，却发现任何词汇在这种级别的恐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嘎…这甲方…也太狠了吧…”
凌清雪缓缓收回镜坠，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悸与茫然。她一直追寻的真相，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和黑暗无数倍。
林霄更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他以前只觉得系统坑爹，整天让他社死，但现在看来…跟这种动辄格式化一个星系的狠角色比起来，他那点社死简直就是在过家家！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啊！
希望？在这种绝对的、冰冷的毁灭力量面前，他们这点微末的道行，真的…有希望吗？
沉重的绝望感，如同这座金属巨塔的阴影，重重地压在了两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