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希安然入睡的这段时间里,她并不知道,有两个人走进了这片几乎被遗忘的区域。
“言之,你确定是这里吗?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充满阳光活力的声音抱怨道。
说话的男生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篮球服,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浑身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他正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李哲铭。
走在他身边的,是气质截然相反的顾言之。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神情温和,手里拿着一本乐谱。“应该没错,我记得那本关于巴洛克时期赋格曲式的孤本,就在这一区。”顾言之轻声说,他的目光在积满灰尘的书脊上扫过,动作都带着一种优雅的从容。
“找本书而已,至于跑到这种地方来吗?”李哲铭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像一只无处安放的大型犬,“早知道还不如在球场多训练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四处打量,然后,他的声音和脚步,都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顾言之察觉到好友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在书架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午后三点的阳光恰好透过高窗,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柱,温柔地笼罩着一个蜷缩着睡觉的身影。那人身上还穿着圣德利亚的校服,大概是看得太累,就这么靠着书架睡着了。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睡颜安详而柔软,仿佛对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毫无察觉。
顾言之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这样打扰别人睡觉不太礼貌,准备拉着李哲铭离开。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好友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睡觉的“同学”。
李哲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见过很多漂亮的人,学校里从不缺精致的面孔,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让他心跳瞬间漏拍的脸。
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而是一种……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瞬间软下来的可爱。阳光亲吻着那人的发梢,将柔软的黑发染上了一层金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易碎的、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瓷娃娃。
“喂……”李哲铭下意识地想开口说点什么。
“别吵醒人家。”顾言之立刻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顾言之的目光再次从林希身上扫过,只觉得是个长得挺清秀的同学,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对他而言,这只是寻书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李哲铭被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角落。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张睡脸,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猫在挠痒痒。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人,问出他的名字。
林希在图书馆那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安稳地睡到了闭馆,赵琳琳送来的晚餐抚慰了她因错过豪华自助餐而受伤的心灵。
回宿舍的路上,林希像个专业的间谍,完美避开了所有学生会成员的巡逻路线。事实证明,只要不被当场抓获,所谓的“全校通缉”对她而言就只是一场隔岸观火的闹剧。
第二天,世界准时刷新。司夜宸那张写满“你死定了”的脸,连同那张据说只有眼睛的抽象派通缉令,都化为了过眼云烟。
一切重归于好,林希又成了那个在课堂上光明正大摸鱼、在食堂里精打细算如何搭配套餐才能获得最大满足感的咸鱼路人甲林希。
日子重新回到了她最喜欢的轨道上,平淡、安稳,且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为了庆祝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林希决定翘掉下午那节无聊到能让古希腊雕塑都打哈欠的艺术史课。
她熟门熟路地从教学楼后的小路溜出来,打算去操场上散散心。
然而,通往操场旁的篮球场上,今天却传来一阵阵富有节奏的、强劲有力的“砰、砰”声,还夹杂着少年们粗重的喘息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是校篮球队在训练。
林希没什么兴趣,正准备绕道而行,一阵尤其响亮的、夹杂着兴奋吼叫的喝彩声却让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林希躲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午后的阳光将球场镀上了一层金色,几个穿着宽松篮球服的男生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荷尔蒙的气息几乎凝结成了实质,与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独属于青春期雄性的气味。
林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场上一个身影所吸引。他个子最高,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几缕发丝不羁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油亮的光泽。每一次起跳、截断、转身、投篮,动作都流畅得如同猎豹捕食,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上,消失在衣领深处。
“哲鸣!这边!”场边,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林希循声望去,心脏漏跳了半拍。顾言之他竟然也在。
顾言之没有上场,只是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服,随意地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瓶水,嘴角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温和微笑,看着场上的好友。
那个被称作“哲鸣”的男生——李哲鸣,听到呼唤,在一次精准的三分命中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笑容灿烂得能驱散一切阴霾。
他像一只完成了任务、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兴冲冲地朝着顾言之跑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目光,毫无征兆地、精准地,与林希藏在树后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他奔跑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那双原本闪烁着运动后兴奋光芒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她。
他的瞳孔似乎在瞬间收缩,又猛地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林希那张因为偷窥被发现而有些错愕的脸。
林希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多事立刻缩回脑袋,转身就想溜。对于这种风云人物,她的原则向来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然而,一种被捕食者盯上的强烈感觉,让林希脊背发麻,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依旧牢牢地胶着在我身上,滚烫、直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探究和……某种林希无法理解的、瞬间被点燃的炽热情绪。
“哲鸣?怎么了?”顾言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他顺着好友僵硬的视线,望向了林希藏身的这棵香樟树。
他的目光扫过林希未来得及完全藏好的衣角,然后落在她露出的半张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第一次没有了笑意。顾言之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深邃,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顾言之看着林希,一个相貌平平、气质普通的女生,然后又看向他那位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好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困惑。
这种困惑只持续了一秒。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李哲鸣的肩膀,轻声说了句什么。
李哲鸣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朝林希这边走过来,却被顾言之不着痕迹地拦住了。
林希再也不敢停留,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拔腿就跑。她没有回头,但那道滚烫的视线,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林希的后背上,让林希浑身不自在。
她一路跑回了教学楼,躲进了无人的洗手间,用冷水拍打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镜子里,林希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心跳快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