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国子监内的流言蜚语尚未平息,一道来自宫中的旨意,如同惊雷般炸响——
“宣,国子监博士沈清弦,即刻入宫觐见!”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博士厅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监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讲台上那道素白的身影。
萧景珩“噌”地站了起来,拐杖撞在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色煞白。谢允之摇扇的手顿住了,陆沉舟眉头拧成了死结。连一直病恹恹的林婉儿,也下意识地攥紧了苏月明的手。
赵无咎更是急得额头冒汗,差点就要冲出去。
沈清弦合上手中的书卷,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道旨意与她无关。
她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对着台下众监生微微颔首:“今日课业,自习。”
声音依旧清冷平稳。
然后,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博士厅,跟着传旨太监,走向那辆代表着皇权与未知的宫车。
萧景珩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推开桌子,拄着拐杖就要跟上去。
“世子!”谢允之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低喝道,“不可冲动!”
“放开我!”萧景珩眼睛赤红,“她一个人进宫!那些老东西肯定会……”
“你去了又能如何?”谢允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敲在萧景珩心上,“在金殿之上,你能替她说什么?做什么?除了把她架在火上烤,还能有什么用处?”
萧景珩僵在原地,拄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莽撞。
谢允之看着宫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现在,我们只能等。”
皇宫,宣政殿。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殿中那个独自站立的身影上。
沈清弦垂眸而立,素衣胜雪,身姿挺拔如青松,在这满是朱紫权贵的殿堂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夺目。
龙椅上,皇帝面容沉肃,看不出喜怒。
太子立于御阶之下,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
“陛下,”一名御史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声音洪亮,“臣弹劾国子监博士沈清弦!其身世不明,行踪诡秘,更有传言其乃前暗卫统领‘弦’,双手沾满血腥!此等身份可疑之人,潜伏于国子监,接近皇室子弟与未来栋梁,其心可诛!猎场刺杀一案,恐也与其脱不了干系!恳请陛下明察,将其革职查办,以安人心!”
话音落下,殿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议,言辞激烈,仿佛沈清弦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孽。
沈清弦始终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仿佛那些指控都与她无关。
“沈卿,”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御史所言,你有何话说?”
沈清弦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殿内顿时一静。
连那些弹劾的官员都愣住了。无话可说?这是认了?
皇帝微微眯起眼:“哦?无话可说?”
“是。”沈清弦声音清晰,“臣之过往,陛下与太子殿下,皆已知晓。臣入国子监,乃奉旨行事,教导监生,克尽厥职,问心无愧。至于猎场刺杀,是非曲直,自有朝廷法度与证据论断,非臣空口可辩。”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暗卫的身份,只强调自己是“奉旨行事”,并将猎场之事推给“朝廷法度”。
这番应对,堪称滴水不漏。
太子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那御史却不依不饶:“巧言令色!你说奉旨便是奉旨?你说问心无愧便问心无愧?谁能证明?猎场之事,若非因你而起,陈铭何至于枉死?!”
提到陈铭,殿内气氛更沉。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陛下,老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王司业!
他手持笏板,一脸正气凛然:“陛下,沈博士在国子监期间,虽教学严苛,但确实尽职尽责,猎场之中,亦曾拼死护佑监生。老臣以为,单凭市井流言便定其罪,恐失公允。然,为堵悠悠众口,也为国子监清誉计,老臣恳请陛下,暂停沈博士之职,待真相查明,再行定夺!”
这话听起来像是为沈清弦求情,实则句句将她往火坑里推。“暂停职务”,无异于坐实了她“身份可疑”,一旦离开国子监,失去了这层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弦袖中的手微微蜷紧。
王司业,果然跳出来了。
皇帝沉吟不语,目光在沈清弦、太子以及众臣脸上扫过。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沈清弦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审视,有恶意,有冷漠,也有极少数的……担忧。
她重新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冰冷的表象之下。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