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在身后闭合,隔绝了奇点货柜的微光。走廊的照明系统似乎比来时黯淡了几分,苏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带着一种被稀释后的孤寂。
指尖残留着控制台的触感,冰凉而坚硬。信息锚点像一枚沉睡的毒牙,嵌入了刻耳柏洛斯号的神经中枢。它此刻安静,但苏羽知道,一旦被唤醒,它释放的绝不会是善意。
他需要尽快抵达舰桥下方的二级数据节点,那里是导航系统的一个次要枢纽,也是他预设的第一个观测点。脚步加快,靴底与金属地面摩擦出短促的声响。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通道的景象让他骤然停步。
原本畅通的走廊中部,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正在生成。淡蓝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发出低沉的嗡鸣。屏障两侧的壁板被卸开,露出里面粗大的线缆和闪烁着指示灯的集成模块。几名身着灰蓝色制服、臂章上印着盾形徽记的技术人员正在忙碌,将一些非标准的接口设备接入飞船的主干线路。
信息隔离墙。
他们动作迅捷,沉默而高效,显然训练有素。这不是船上的常规安保,这是……护卫者。
苏羽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们来得太快了。植入信息锚点的能量波动,或者奇点被扰动时泄露的异常信号,终究是被捕捉到了。
他立刻后退,身体紧贴冰冷的舱壁,阴影将他大半身形遮掩。目光迅速扫视周围。这条通道是通往几个关键区域的要道之一,他们在这里设置隔离墙,意图再明显不过——分割船舱,压缩他的活动空间,进行物理和信息上的双重围堵。
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极其细微,却让他背脊瞬间绷紧。
他缓缓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通道的另一端,距离他大约三十米的位置,不知何时也立起了一道相同的淡蓝色屏障。屏障前方,站着四个人。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同样穿着灰蓝色制服,但制服的剪裁更为挺括,肩章上是交错的双剑与盾徽。他的面容冷硬,眼神如同扫描仪般锐利,正静静地看向苏羽藏身的方向。他似乎早已察觉,只是等待着。
护卫者队长。苏羽认出了那种气质,绝对的控制与精准的预判。
队长身后,是三名队员,呈扇形散开,手虚按在腰侧的武器握柄上。他们的姿态放松,却带着猎豹般的蓄势待发。
前后通道都被封死,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能量信号残留指向这个区域。”队长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安静的通道里异常清晰,“目标个体,苏羽。你已被限制活动。放弃抵抗,接受隔离检查。”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直接的宣告。
苏羽没有回应。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刻耳柏洛斯号这一层的结构图。通风管道?太窄,而且必然被监控。维修通道?最近的入口在隔离墙另一侧。
就在他思索脱身之策的瞬间,异变陡生。
靠近队长那一侧的通道顶端,一块照明面板突然爆裂,细碎的晶体和火花如雨点般落下。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爆裂点正上方的通风栅格里窜出,直扑向队长身后的一名队员。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那队员反应极快,侧身、拔枪、瞄准一气呵成。能量枪口亮起微光。
但黑影的速度超乎想象,在枪口能量尚未完全凝聚的刹那,已经贴近。没有使用任何可见的武器,只是手刀精准地劈在队员持枪的手腕上。骨骼错位的轻响被能量枪脱手落地的声音掩盖。
黑影毫不停留,借力旋身,腿部如鞭子般扫向另一名试图合围的队员。
队长动了。他没有去帮手下,而是向前踏出一步,目光依旧锁定着苏羽所在的阴影,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抓向那道黑影的肩胛。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
黑影似乎对队长的出手有所忌惮,攻势一收,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数米,稳稳落地。
直到此刻,苏羽才看清了来者的样貌。一身哑光的黑色贴身作战服,没有任何标识,脸上覆盖着同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
追捕者。
他们也登舰了。而且,选择了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现身。
通道内,气氛瞬间凝固。
护卫者们迅速调整阵型,两名受伤的队员被护在中间,剩下的那名队员与队长一起,警惕地盯着新出现的威胁。技术员们则蜷缩在尚未完全成型的隔离墙后,不敢动弹。
追捕者站在那里,像一道割裂光线的阴影。他的目光先在苏羽藏身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然后转向了护卫者队长。
“他,属于‘源点’。”追捕者的声音嘶哑,像是金属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他指的是苏羽。
队长面无表情。“他,以及这艘船上的一切异常,现在由护卫者管辖。你们越界了。”
“界限由力量定义。”追捕者缓缓摆出一个进攻姿态,重心微沉,双手虚握成爪,“交出他,或者,连同这艘船一起……净化。”
净化。这个词让苏羽感到一阵寒意。他想起货柜里那个安静的奇点,想起它那近乎拥有意志的脉动。这些追捕者,他们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这艘船本身隐藏的秘密?
战斗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
追捕者率先发动攻击,目标依旧是看起来较弱的队员。他的速度快得留下道道残影,空气中响起尖锐的破风声。
队长迎了上去。他的动作没有追捕者那般诡谲飘忽,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与力量。拳脚相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能量屏障的嗡鸣似乎都被这纯粹肉体对抗的声音压了下去。
苏羽屏住呼吸,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激斗吸引,他开始沿着舱壁,向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检修舱口挪动。那是他此刻唯一可能的机会。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检修舱门边缘的紧急开启旋钮时,一道能量光束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脸颊生疼。
“砰!”
光束击中他身后的金属墙壁,留下一个焦黑的凹坑,边缘还闪烁着红色的余烬。
交火中的队长和追捕者同时停了一瞬。
队长眼神一厉,显然对队员擅自开枪感到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局势失控的冷怒。
追捕者的目光则再次锁定了苏羽,那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苏羽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动旋钮。
“咔哒——”
检修舱门向内弹开一条缝隙。
几乎在同一时间,队长格开追捕者一记重踢,厉声下令:“封锁所有出口!启动二级信息污染净化程序!”
追捕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身形再次模糊,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突破队长的阻拦,冲向苏羽。
苏羽侧身挤进狭窄的检修通道,在合上舱门的前一瞬,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淡蓝色的信息隔离墙光芒大盛,将激斗的双方和整个通道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明亮,而那道黑影,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扭曲着摆脱了队长的缠斗,向他这边猛扑过来。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检修通道内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身后,舱门被重重撞击的声音闷闷传来,伴随着能量武器射击的爆鸣和某种东西撕裂的刺耳噪音。
追捕还在继续。
他不仅被护卫者围堵,更被一个如同附骨之疽的可怕存在追杀。而那个他亲手植入系统的信息锚点,此刻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沉在刻耳柏洛斯号的深处。
他究竟在这艘船上,播下了一颗怎样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