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右脚，往前迈了一步。地面焦黑，踩上去发出碎裂声。红莲刃还插在身前，刀柄微微发烫。左脚依旧没有知觉，像是断掉了一样。
但我能站住。
闭上眼，呼吸一次。舌尖还有血腥味，刚才咬得太狠。再睁眼时，头顶的火海突然静了下来。不是熄灭，而是凝固，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
风停了。
灰烬悬在半空。
然后，一道声音从上方落下。
“你走不到王座前。”
抬头看去，一个女人站在冰晶之上。银发垂到腰间，眉心有一道逆十字的纹路。她没拿武器，双手垂在两侧，可四周的空气开始结霜。
我知道她是玄霜。
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迅速覆盖一层白冰。那些焦土、碎石、烧塌的骨架，全被冻进冰层里。我的双脚也被裹住，动弹不得。
她抬手。
空中出现无数冰剑，密密麻麻，像雨一样落下。每一把都映着我的脸。不是现在的我，是另一个——披着黑袍，坐在高座上，脚下堆满尸体。
那是我？
不，不是我。
可画面太真。我看自己举起手，一掌拍碎灵溪宗山门；我看自己转身，一刀砍向张大胖；我看自己冷笑，看着宋君婉倒下，无动于衷。
“这是你的未来。”玄霜说，“也是你内心最深的愿望。”
冰剑越来越多，围成一座牢笼。每一块冰面都在闪，每一个画面都不同。我在杀杜凌菲，在焚毁宗门，在接受万众跪拜。
我想摇头，想吼，想说这不是我。
可喉咙堵住了。
那些画面……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好像我真的做过一样。
玄霜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怕的不是死，是你变成那样的人。而你终将如此。”
她说得轻，却像锤子砸进脑子。
我低头看手。这双手沾过血，也救过人。它握过酱肘子，也挡过剑锋。它属于陈默，不属于那个坐在王座上的怪物。
“若我真成了那样的人……”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那就由现在的我，亲手杀了。”
话落，右手猛地握紧红莲刃。
刀身一震，残留的善念核心突然亮起。白光顺着经脉冲上来，撞进胸口。我不管会不会爆，把所有力气都压进去。
红莲刃横扫而出。
第一面冰镜炸开，幻象消失。
第二面，第三面，接连崩碎。每一刀下去，就有一个“我”死去。那个冷血的我，那个疯狂的我，那个以为永恒就是掌控一切的我。
全都被斩了。
冰牢剧烈颤抖，玄霜脸色变了。“你竟敢毁梦？”
“梦？”我喘着气，“那不是梦，是你的陷阱。”
她冷笑：“那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些人拖累你，你会不会更早走到这里？如果没有感情牵绊，你是不是早就无敌了？”
我没答。
我只是盯着最后一块冰镜。
里面的人穿着永夜王袍，眼神空洞。他转头看我，嘴角咧开。
我也笑了。
“谢谢你让我看见。”我说，“让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他们，我就不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刀光再起。
冰镜尽碎。
玄霜悬浮在空中，眉头皱了一下。她抬手要结印，可动作忽然顿住。
我察觉不对。
刚才那一击耗光了大部分力气，但现在，身体反而轻松了些。心跳恢复正常，左脚虽然还是麻的，但能感觉到一点温度。
我低头看地。
冰层正在融化。不是因为热，是因为某种节奏被打乱了。就像钟表停了，齿轮卡住。
玄霜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忽然明白过来。
“你不在那里。”我说。
她站在高处，冷冷看着我。
“真正的玄霜，不会让敌人看清她的脸。”我抬起左手，指向最近的一块残冰，“你在别的地方。”
指尖碰到冰面的瞬间，那块碎片竟然流出血来。
血顺着冰面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玄霜的身体晃了一下，像风吹过的影子。
我明白了。她根本没来。眼前这个是分念，是投影。真正的她藏在某一把冰剑里，靠万千剑共鸣操控战局。
“你以为我看不出？”我低吼一声，双手握住红莲刃，把最后一点灵力灌进去。
刀身嗡鸣，红莲虚影在周围浮现，一片接一片，数不清有多少瓣。它们旋转着，像要燃烧起来。
我不再压制力量。
哪怕经脉撕裂，哪怕骨头发出响声，我也要把这一刀劈出去。
刀光斩下。
整个冰牢炸开。
无数冰剑在同一刻碎裂，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嘶叫。那不是人声，是某种意识被撕碎的声音。
接着，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是一把断剑。剑身布满裂痕，剑柄上刻着一个字——梦。
我单膝跪地，手撑在地上。额头冒汗，嘴里有铁锈味。左肩突然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刺穿了。
抬头看天。
火海还在，黑焰王座依旧悬浮在中央。冥九幽的气息比之前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我已经不怕了。
我伸手捡起那截断剑，看了看，反手扎进左肩旧伤处。
剧痛让我清醒。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张大胖塞给我丹药时的笑，杜凌菲替我挡剑时的眼神，宋君婉最后一次回头的模样。
他们不是累赘。
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我才没走上那条路。
我把断剑拔出来，扔在地上。
红莲刃缓缓沉入体内，只剩刀柄露在外面。我站起来，看向王座。
一步。
两步。
脚底踩碎残留的冰渣。
远处传来低语，像是从断剑上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你斩得了梦……可逃得过命么？”
我没有停下。
前方火焰翻滚，黑焰缠绕王座，仿佛有谁在等我。
我继续走。
左肩的血滴下来，落在地上，蒸发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