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弑神刃旁，感受着体内那股尚未消散的暖意，这暖意似有一股独特的节奏，缓缓在我身体里涌动。
待我从与墨玄的对视中回过神来，才惊觉手中弑神刃的异状，刀锋上的黑焰还在爬，像活物一样顺着我的手腕往上啃。 我咬着牙把弑神刃插进地缝里，借力撑住身体。肩头那道伤口已经发紫，血流得不多，但每一滴都冒着细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往外腐蚀。
幽璃站在三丈外的残碑上，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诡异的红光，她的眼眶里不再是瞳孔，而是两团旋转的血雾。六对骨翼从她背后缓缓展开，每一片羽翼上都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我认得那些面孔，是灵溪宗的弟子，有的死在血溪突袭那夜，有的葬身于丹鬼试药场。
“杀了我们……”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却清晰得刺耳，“才能解脱。”
她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缕猩红雾气，正朝着心口缓缓压下。那是双生咒的最后一击，魂噬之吻。一旦完成，不只是我会被吞噬，这些残魂也将彻底湮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动不了几步，灵气几乎枯竭，铜铃挂在腰间，微微发烫。这是最后的储备了。我没时间犹豫，猛地扯下铜铃，双手合握，将体内仅剩的灵流狠狠撞入其中。
“轰！”
一股纯净的灵力自铃中炸开，如洪流冲进经脉。我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可那股力量硬生生把毒素逼退了一截。识海依旧混乱，冰剑幻影还在耳边低语，但我抓住了那一瞬清明。
就在这时，弑神刃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反噬，是回应。
我低头看去，刀柄上的红莲纹正在轻微跳动，仿佛有心跳。它不再只是武器，更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想起来了。
药园大火那天，张大胖被倒塌的架子压住腿，我拼着挨长老三记戒鞭也要把他拖出来；宋君婉坠崖时，我明明可以转身就走，却还是甩出了绳索；还有那个被俘的血溪弟子，他跪在地上等死，我却说了一句“放了吧”。
这些事，当时只觉得顺手，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选择都在心里留下了一点东西。
一点软。
一点不该有的软。
可正是这点软，让我还能站在这里。
我松开对灵气的掌控，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的紊乱，而是闭上眼，把这些画面一个个翻出来，像点亮火种。救人的手，拉人的绳，放走敌人的背影……它们在我心里慢慢聚成一团暖意。
心脏猛地一跳。
乳白色的光自胸腔扩散，瞬间形成半球形的罩子，将我护在其中。幽璃释放的猩红雾气撞上来，发出滋滋声响，竟被一点点蒸发。
她僵住了，六对骨翼剧烈颤抖。
“你……你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要死。”我睁开眼，盯着她，“他们是想被记住。”
话音落下，我抬起左手，掌心贴向地面裂痕。善念之力顺着掌纹流入祭坛，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泛着微弱金光。
地面震动。
一道虚影从光芒中浮现——白小纯。
他没有实体，也没有声音，只是张着嘴，做出呐喊的姿态。可我懂他在说什么。
别放弃。
我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将全部意念灌入那层光罩。刹那间，所有曾被铭记的善意逆向冲击，直扑幽璃意识深处。
“啊——！”她仰头惨叫，一对骨翼当场崩裂，化作灰烬飘散。其余几对也出现裂痕，边缘开始燃烧，腾起金色火焰。
骷髅从地缝里爬出来的速度慢了下来，戴玉牌的、穿旧袍的、断臂的……它们停在原地，空洞的眼窝转向我，像是在等待什么。
局势变了。
我喘着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光罩已经开始龟裂，体内的力量快要耗尽。可我知道不能停，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彻底打断双生咒的连接。
我伸手去握弑神刃。
可手指刚碰到刀柄，胸口就是一阵抽搐。毒素卷土重来，眼前发黑，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光罩晃了晃，裂纹更多了。
幽璃冷笑，抬手重新凝聚咒印。她的身形虽然摇晃，但眼神已恢复冷酷：“你以为这就够了？真正的诅咒，从来不怕善良。”
地面裂缝再度扩张，更多骷髅爬出，手中抓着断裂的兵器，一步步逼近。
完了。
我撑不住了。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
“轰！！！”
脚下大地猛然炸开，碎石飞溅。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地底，带着喘息和怒吼：
“小白，接住！”
一只锈迹斑斑的黑铁匣破土而出，划过弧线，稳稳落在我手中。
触手温热，还带着一丝震动。
匣子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反咒共鸣器·别弄坏老子的心血】。
里面传来断续的声音，像是录好的传音符：“用你的……心跳启动……别犹豫……这玩意儿只能撑十息……”
我没有迟疑，立刻将手掌按在匣面中央。
咚、咚、咚。
我的心跳透过掌心传递进去。
起初毫无反应，直到第三下，黑铁匣突然剧烈震颤，缝隙中溢出金光。紧接着，一道刺目强光自匣内爆发，直冲天际。
幽璃的咒印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六对骨翼齐齐燃起金焰，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残碑上，滑落在地，不动了。
全场静了下来。
风停了，灰烬悬在半空，连那些骷髅也都僵在原地。
只有黑铁匣还在发光，热度透过掌心传遍全身。我靠弑神刃支撑着，低头看着它，听见里面传出最后一句模糊的话：
“记得……请我吃肘子……”
远处冰雾中，墨玄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匣子，嘴唇微动。
“善念……也能被魔所用。”
然后，他转身走入雾中，再没回头。
我坐在地上，左手紧握黑铁匣，右手撑着弑神刃，呼吸沉重。光罩已经消失，但胸口那股暖意还在，像是有了自己的节奏，脉动着。
祭坛四周焦黑一片，碎石遍地，幽璃倒伏在边缘，骨翼残破，气息微弱。她还没死。
我也还没倒。
头顶的阴云裂开一道缝隙，透下一缕微光，照在黑铁匣上。那锈迹斑斑的表面，竟开始浮现细微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铭文正在苏醒。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
影子里，右眼的位置，白小纯的虚影仍保持着呐喊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