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汶,卡西翁公爵的城堡“悲伤之冠”,耸立在格里莫利河畔的悬崖之上。它不像巴托尼亚其他公爵的城堡那样,充满了华丽的尖顶和飘扬的彩旗,反而更像一座饱经风霜的军事要塞。灰色的岩石墙壁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战争的创伤,终年被一种阴郁而又悲伤的氛围所笼罩,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城堡最高处的议事厅内,一场决定着无数生命和两个王国命运的秘密会谈,正在进行。
帕拉汶公爵卡西翁,静静地坐在他那张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象征着他永恒哀伤的宝座上。他比尤莉卡想象中要更加……憔悴。他有着巴托尼亚贵族标志性的英俊面容,但眼窝深陷,头发中夹杂着过早出现的银丝。那双本应如蓝宝石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燃烧着仇恨火焰的死水。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身影。一个是伪装成基斯里夫特使的尤莉卡·玛格多娃,另一个,则是刚刚从前线赶来、浑身还带着血腥味的骑士队长。
骑士队长的手中,捧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沉甸甸的东西。
“公爵大人,”骑士队长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按照您的‘盟友’所提供的坐标,我们突袭了博雷尔男爵的营地。那个一直与我们作对、偷偷将武器卖给山地野兽人的叛徒,已经被我们就地正法。他的头颅,就在这里。”
卡西翁公爵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他挥了挥手,示意骑士将东西呈上来。
当黑布被揭开,露出博雷尔男爵那颗死不瞑目的、充满了惊恐与不信的头颅时,议事厅内所有帕拉汶的贵族和骑士,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而卡西翁公爵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冰冷的笑容。
“很好。”他淡淡地说道,“你的‘朋友’,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诚意。”
他将目光,转向了尤莉卡。
“现在,说出你们真正的来意吧,来自提利尔的……‘基斯里夫特使’女士。我想,你们的国王,派出像您这样一位尊贵而又强大的阴影法师,千里迢迢地来到我这偏僻的公国,想必,不会只是为了送上一颗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男爵头颅吧?”
他显然已经看穿了尤莉卡的伪装。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易铭的“见面礼”,成功地为这场谈判,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尤莉卡微微躬身,她的声音,如同来自阴影中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公爵大人慧眼如炬。我的王,提利尔的国王李易铭陛下,确实托我带来了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南方格局的提议。”
她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巴托尼亚贵族。
“我的王,邀请您,帕拉汶的统治者,卡西翁公爵,与我们结成最坚固的盟约。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彻底毁灭艾索洛伦。”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整个议事厅内,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在场的巴托尼亚贵族们,无不骇然变色。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毁灭艾索洛伦?她疯了吗?那可是上古的魔法森林!”
“跟他们结盟?跟那些异教徒,还有……那些邪恶的黑暗精灵?”
“这是对女士的亵渎!这是对骑士道义的背叛!”
卡西翁公爵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尤莉卡。
“继续说下去。”
“我的王知道,您与艾索洛伦的木精灵,有着血海深仇。而我们,同样如此。”尤莉卡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就在不久前,我的王最忠诚的副官,也在那片该死的森林里,被森林之王奥莱恩亲手杀害。现在,仇恨,将我们连接在了一起。”
“我们拥有您所没有的,一支庞大的、纪律严明的军队,和足以焚毁一切的巨龙。而您,拥有我们所不具备的,对艾索洛伦西部地形的熟悉,以及……一条能够绕过他们正面防线、直插他们心脏的,秘密通道。”
卡西翁公爵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的王,已经找到了能够彻底摧毁艾索洛伦的方法。”尤莉卡继续抛出她的重磅炸弹,“我们得知,木精灵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对火焰的魔法防御,其能量来源,是位于月泉林地的森林精魄——杜尔苏。只要能杀死它,艾索洛伦那层坚固的‘防火屏障’,就会彻底失效。到那时,整片森林,在我们和您的复仇火焰面前,将再无任何抵抗之力。”
“所以,我的王,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伐木外科手术’式的计划。”
尤莉卡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我们将组成一支最精锐的、小规模的联合突击队。由我的王,亲自率领。他将带上他那浴火重生的幽影龙,以及我本人。而您,需要为我们提供两样东西。”
“第一,您麾下最精锐的、对艾索洛伦地形最熟悉的‘飞马骑士’,作为我们的向导。”
“第二,您需要动用您的主力骑士团,在艾索洛伦的西部边境,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持续性的佯攻。目的,是为了吸引奥莱恩和木精灵主力部队的注意,为我们突击队的潜入,创造机会和时间。”
“只要我们成功斩杀了杜尔苏,我的王,会立刻命令他的巨龙,用永不熄灭的龙焰,点燃整片森林。届时,您的骑士团,可以与我们的大军,里应外合,对那些仓皇逃窜的木精灵,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
“事成之后,”尤莉卡做出了最后的承诺,“艾索洛伦西部,所有与帕拉汶接壤的土地,都将成为您永久的领地。而我的王,也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去寻找您那死亡已久的妻子遗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与大胆,所深深震撼。
这是一个充满了风险的、近乎于自杀的豪赌。但它的回报,也同样诱人到了极点。
卡西翁公爵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那颗早已被仇恨冰封的心,在听到“找回他失踪的妻子”这句话时,第一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妻子那温柔的笑脸。他想起了他们在月光下的誓言,想起了他们曾经共同描绘的、属于帕拉汶的美好未来。
而所有这一切,都被那些该死的、傲慢的木精灵,给亲手摧毁了。
复仇。
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黯淡的眸子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骇人的光芒。
“我答应你。”
他从他的黑曜石宝座上,站了起来。他拔出了腰间那柄象征着帕拉汶公爵权柄的、名为“复仇之心”的古老长剑。
“传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在整个城堡中回荡,“集结所有的王国骑士、游侠骑士、圣杯骑士!吹响战争的号角!”
“告诉所有的人,帕拉汶,将对艾索洛伦,发动一场……永不休止的,圣战!”
“以湖中女士之名……不,以我逝去的爱人之名,我发誓!”
“我将亲眼看着那片该死的森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至此,一个由仇恨和利益交织而成的、脆弱而又致命的联盟,正式缔结。
一个星期后,在帕拉汶的边境。
一支由三百名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突击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集结。
队伍的最前方,是骑乘着幽影龙奥妮克希亚的李易铭,和如影随形的尤莉卡。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百名提利尔皇家卫队的重装步兵,他们装备着最新式的、可以发射特制破甲矢的连发手弩。
再往后,是一百名来自纳迦罗斯的黑刃刺客,他们悄无声息,如同融入了黑夜的幽灵。
而队伍的最后,则是五十名身着绿色锁甲、背着长弓的巴托尼亚游侠骑士。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对这些“异族盟友”的、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但他们的领袖,一位名叫“疾风”加斯顿的、经验丰富的老骑士,在接受了卡西翁公爵的死命令后,还是选择暂时放下了偏见。
“通道,已经准备好了。”加斯顿走到李易铭的龙前,用带着巴托尼亚口音的通用语说道,“那是一条被我们废弃了上百年的、可以绕过木精灵大部分哨站的走私者小径。但是,我必须警告你,国王陛下。那条路,同样充满了危险。里面,栖息着一些连木精灵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古老的林地怪物。”
“危险,是弱者的托辞。”李易铭冷冷地回应道,“我只关心,它是否能把我们,带到月泉林地。”
“它可以。”加斯顿点了点头,“公爵大人的主力部队,将会在明天清晨,对艾索洛伦的‘悲恸森林’防线,发动总攻。这,应该能为你们,争取到至少三天的时间。”
“足够了。”
李易铭不再多言,他拍了拍奥妮克希亚的脖子。
“出发。”
这支混合了人类、黑暗精灵、巴托尼亚骑士,甚至还有一头巨龙的、成分复杂到极点的联合突击队,如同夜色中的一把尖刀,悄无声息地,刺向了艾索洛伦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柔软的腹地。
一场旨在斩首、旨在破局、旨在复仇的“伐木外科手术”,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