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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暖榻十年的婢女,也是他安插在敌国最锋利的那颗棋子。

他赐我名“如意”,盼我万事遂他心意。他大婚当日,我奉命将毒药掺入合卺酒,目标是他明媒正娶的敌国公主。

可我失手了,公主无恙,我被生擒。

刑场上,他拥着他的新娘,冷眼睥睨:“一个贱奴,不配痛快死。”

我笑了,咽下早已备好的毒药:“靳无渊,但愿来生,不见君王。”……

后来,我听闻他掀了刑场,掘地三尺只为寻我尸骨。

可惜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日,究竟是谁将我从鬼门关拉回,又在我耳边留下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你以为,他当真不知你的底细么?”

第一章:刑场如意

腊月二十三,北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像刀子。

盛京的菜市口,平日里喧闹叫卖的地界,今日却黑压压围满了人。中央临时搭起的木台子上,竖着一根冰冷的刑柱。我就被铁链锁在那上面,单薄的囚衣遮不住遍体鳞伤,血水混着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

冷,刺骨的冷。但比不过心冷。

台下百姓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不清。我只清晰地记得,半个时辰前,那双我曾凝视了十年的眼睛,是如何淬着冰,一字一句地将我钉死在这耻辱柱上。

“宫女如意,包藏祸心,意图毒害王妃,罪大恶极。然,王妃仁厚,念其或有苦衷,求情免其凌迟。”监斩官尖细的嗓音还在耳边回荡,“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殿下有令:此等背主贱奴,不配痛快一死。杖责二百,悬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杖责二百……”台下响起一片抽气声。这分明是要将我活活打死,比凌迟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后,我看见了他们。

他,靳无渊,大晁的靖王殿下,我曾用生命仰望和爱慕了十年的男人。一身玄色亲王蟒袍,金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而他的身侧,站着那位身着大红宫装、我昨日未能毒杀成功的目标——新晋的靖王妃,敌国大凛的和亲公主,慕容雪。

慕容雪依偎在靳无渊身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与惊恐,纤纤玉指揪着靳无渊的袖袍。而靳无渊,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似是安抚。他的目光,却穿透纷扬的雪花,落在我身上。

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半分温度。像在看一件破损的器物,一条碍眼的杂草。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碎成了齑粉,随风散在这冰天雪地里。

十年啊,靳无渊。

我从十二岁被卖入靖王府为婢,就跟在你身边。为你端茶送水,为你红袖添香,为你暖榻驱寒。你读书,我磨墨;你习武,我递剑;你深夜批阅奏折,我永远在一旁掌灯。你曾说:“如意,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

你教我识文断字,教我权谋算计,将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婢,培养成你手中最隐秘的刃。三年前,你亲自将我送入大凛,凭借你给我的身份和手段,我一步步混入大凛宫廷,成为慕容雪身边颇受信任的女官。你传信给我:“如意,待我大事已成,许你侧妃之位。”

我信了。我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匍匐在我唯一的神只脚下。为了你的“大事”,我在敌国如履薄冰,传递了无数情报,手上亦沾了不该沾的血。我盼着,盼着任务完成,回到你身边的那一天。

可我盼来的,是你要求我在你与慕容雪大婚当日,在她的合卺酒中下毒的密令。

“此女一死,大凛与朝廷和谈必裂,本王方能顺势而起。如意,此事唯有你可成。”

我接了令,心却像在油锅里煎。你要杀你的新娘,在你洞房花烛之夜。那我们的十年呢?算什么?暖榻婢女的情趣?还是……细作棋子最后的利用价值?

我终究还是动手了。不是为你的大业,而是为我自己求一个答案。我想看看,当我双手沾满鲜血,当你夙愿得偿,你会如何待我。

然而,我败了。败得彻底。慕容雪身边早有高人,我下的毒被轻易识破。我被当场拿下,严刑拷打。他们问我受谁指使,我咬死了牙关,只字未提“靳无渊”三字。我还在奢望,或许,或许你会来救我。

直到此刻,刑场之上,你拥着你的新娘,对我说:“贱奴不配痛快死。”

呵呵……哈哈哈哈……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比哭还难听。血沫从嘴角溢出,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靳无渊,我的殿下,我的主人,我爱了十年的人。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你棋盘上的一粒棋子,用完了,便可随手丢弃,甚至要碾碎,以向你的新娘、向天下人表明你的“清白”与“愤怒”。

也好。

这样也好。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行刑的侍卫毫不留情,沉重的军棍一下下砸在我的腿上、背上、骨头上。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我努力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再次望向那个方向。他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慕容雪似乎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不忍再看。

真是一对璧人啊。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朝着他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靳无渊……但愿来生……不见君王……”

然后,我舌尖抵住齿缝间那颗藏了许久的蜡丸,轻轻一咬。

剧毒的汁液瞬间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紧接着便是无边的黑暗席卷而来。

也好……这样……就解脱了……

第二章:十年一梦

黑暗,无尽的黑暗。

身体像是漂浮在虚无之中,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灼热难当。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那一年,我十二岁,家乡遭了蝗灾,父母为了给弟弟换一口吃的,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我被带进了靖王府,因为模样还算周正,手脚也利索,被分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靳无渊的院子里做粗使丫鬟。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春日午后。他坐在海棠树下读书,一身月白常服,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我端着茶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夜空的寒星。只一眼,我便慌了神,脚下一滑,整壶热茶眼看就要泼到他身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闭眼等死。预期的斥责却没有到来。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他稳稳扶住。茶壶摔在地上,碎了,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

“无妨。”他的声音清冽,听不出喜怒,“下次小心些。”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他并未看我,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但那片刻的接触,他指尖的温度,却烙印在了我的手腕上。

从那以后,我做事愈发小心,也愈发努力。我偷偷学他院子里的规矩,学其他大丫鬟的举止,盼着能离他近一点。

许是我的勤奋入了管事嬷嬷的眼,又或许只是运气,我被调到了他身边做近身伺候的婢女。日子久了,我渐渐发现,这位看似冷漠的皇子,处境并不好。他是已故元后所出,身份尊贵,却也因此遭继后和诸位兄弟忌惮,在朝中如履薄冰。

他待下人并不苛刻,但也从不亲近。唯独对我,似乎有些不同。他会在我为他磨墨时,偶尔指点我一两个字;会在我值夜打瞌睡时,轻轻为我披上外袍;会在心情好时,问起我家乡的风物。

我的心,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特殊对待中,慢慢沉沦。

十五岁那年冬天,他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我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三天三夜。昏沉中,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喃喃唤着“母后”。那一刻,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恨不能替他承受病痛。

他病愈后,看我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一天夜里,他把我叫到书房,屏退了左右。

“如意,你可知本王处境?”他问。

我跪在地上,低声答:“奴婢知道一些。”

“本王身边,危机四伏。需要可信之人。”他看着我,目光锐利,“你,可愿成为本王的眼睛,本王的耳朵,甚至……本王的刀?”

我几乎没有犹豫,重重磕下头去:“奴婢的命是殿下救的(虽然后来知道买我入府的钱并非他所出,但我固执地认为是他给了我新生),奴婢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扶起我,指尖拂过我的脸颊,那是我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心跳如擂鼓。

“好。”他说,“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普通的婢女。本王会亲自教你。你需比旁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于是,我的命运彻底改变。他请来暗卫教我武功基础,亲自教我识文断字、权谋韬略。我在明面上,依旧是他身边温顺体贴的婢女如意;在暗地里,却开始接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替他传递密信,监视他怀疑的对象,甚至……在他授意下,处理过一些“不干净”的人和事。

每一次完成任务,看到他眼中赞许的神色,我便觉得一切都值了。他对我的信任与日俱增,许多连心腹谋士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会交给我去做。夜里,他偶尔会留我在房中,有时是商议事情,有时……只是单纯地让我为他暖榻。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仅限于相拥而眠。他从未真正占有过我,但府中上下,早已将我视作他的通房,未来的妾室。

我曾鼓起勇气,在一个雪夜,偎在他怀里,轻声问:“殿下,待您大事已成,会对如意如何?”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收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响在我头顶:“侧妃之位,许你一世安稳。”

那一刻,巨大的幸福将我淹没。侧妃……于我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十八岁那年,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我送往大凛。彼时,大晁与大凛战事刚歇,和谈在即,但暗流涌动。他需要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大凛皇室,尤其是那位备受宠爱、可能被用来和亲的慕容雪公主。

离别那晚,他异常沉默。喝了很多酒,最后抱着我,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如意,如意……等我。”

我泪如雨下,却坚定地点头:“殿下保重,如意一定不负所托。”

我带着他给的资源和任务,凭借几年间历练出的手腕和机敏,成功混入大凛皇宫。我刻意接近慕容雪,投其所好,展现能力,渐渐成了她身边不可或缺的女官。三年来,我通过各种渠道,向他传递了大量有关大凛政局、军事部署、皇室秘辛的情报。我知道,这些情报在他争夺储君之位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日夜期盼着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直到三个月前,传来消息,大凛同意和亲,将慕容雪公主嫁与大晁靖王靳无渊,以结两国之好。

我懵了。他要娶慕容雪?那我们的约定呢?

紧接着,我收到了他的密信。信中先是肯定了我的功劳,然后话锋一转,阐述了迎娶慕容雪的政治必要性,最后,下达了那条让我如坠冰窟的命令——在他大婚当日,毒杀慕容雪。

信的最后,他写道:“如意,此事若成,慕容雪一死,和谈破裂,本王便可借机掌握兵权,铲除异己。待本王登临大宝,你便是首功。昔日侧妃之诺,必不相负。切记,此事关乎你我未来,万不可失手。”

我看着那封信,看了整整一夜。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叫嚣着对他的信任和爱恋,相信他这么做必有苦衷,是为了我们更长远的未来;另一半却在冰冷地提醒我,他要利用我的手,杀掉他的新娘,而他自己,将干干净净,坐收渔利。

我是什么?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还是……他用来取信于大凛,必要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最终,我还是决定动手。不是完全为了他,而是我想亲眼看看,在我动手之后,在他洞房花烛、新娘暴毙的混乱夜晚,他会如何对待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功臣”。

我想赌一次,赌我十年的情意,在他心中,或许还有一丝分量。

结果,我输得一败涂地。不仅任务失败,被他亲手送上绝路,更在临死前,听到了他那句诛心之言。

原来,十年相伴,暖榻之情,细作之功,在他眼里,终究只换得来一句——“贱奴不配痛快死”。

第三章:幽冥回眸

痛……

灵魂仿佛被撕裂又重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我……不是死了吗?

在刑场上,我明明咬破了齿间的毒囊,那是我成为细作那天,他亲自为我准备的“忠烈丹”,见血封喉,绝无生还可能。

为何还会有知觉?

我努力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还有……水滴的声音。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味的奇异香气,不是靖王府常用的任何一种熏香,也不是大凛宫廷的浓郁芬芳。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原来地府也有痛觉,也有声音和气味?

不知又过了多久,意识再次清晰了一些。我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搭上了我的手腕,似乎在探我的脉搏。那触感真实得不像幻觉。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遭。我不是在什么阴森的地府,而是躺在一张简朴的床榻上。头顶是粗糙的木制屋顶,身下铺着干爽的稻草和粗布褥子。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着。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床边。一个穿着灰色布衣、身形佝偂的背影正在桌边忙碌,似乎在捣药。看发髻和体态,像是个老妇人。

“呃……”我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逸出一丝沙哑的气音。

那老妇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不像普通乡野老妪。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声音平静无波:“醒了?”

“这……是哪里?”我艰难地问,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安全的地方。”老妇人言简意赅,递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清水,“先喝点水。”

她扶起我,将碗沿凑到我唇边。清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我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是……您救了我?”我看着她,满心疑惑。刑场守卫森严,我是钦命要犯,怎么可能被一个老妇人救出来?而且,我中的毒……

老妇人放下碗,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我:“你中的‘忠烈丹’,确实霸道。若非老身恰好路过,又懂些偏门医术,你此刻早已过了奈何桥。”

她竟然知道“忠烈丹”?这可是靳无渊麾下死士专用的秘毒!

“您……究竟是谁?”我心中警铃大作。

老妇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说:“姑娘,你心中可有恨?”

恨?怎么会不恨?恨靳无渊的薄情寡义,恨自己痴心错付,恨这命运捉弄!但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闭上眼,不想回答。

老妇人也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恨也好,不恨也罢。既然捡回一条命,就好好想想,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因为我蠢,因为我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人,因为我错把虚情当成了真心。

“他……知道了吗?”我哑声问,自己都不知道还在期待什么。是期待他知道我没死?还是期待他……会有那么一丝后悔?

老妇人冷笑一声:“靖王殿下?他当日确实震怒,下令搜查刑场周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搜了几天没结果,加上朝廷和大凛那边压力不小,此事也就渐渐压下去了。毕竟,一个‘已死’的细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是啊,我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既可以向大凛表明“清白”,又除了我这个可能泄露他秘密的隐患,还可以继续扮演他痛失爱婢(或许在他口中是畏罪潜逃的恶奴)的王爷形象。一举多得。

心,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好好养伤吧。”老妇人站起身,“你的外伤内毒都需时日调理。别想太多,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说完,便端着药碗出去了,留下我独自躺在榻上,望着简陋的屋顶,心乱如麻。

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可是,活下来又能怎样?天下之大,何处容身?靳无渊若知道我没死,必定不会放过我。而我,还能做什么?报仇?拿什么报?我如今只是个废人。回到故乡?父母早已不在,弟弟也不知流落何方。

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在这间简陋的茅屋里养伤。老妇人话不多,但照顾我却很尽心。她医术似乎很高明,我那么重的伤,那么烈的毒,在她的调理下,竟然一天天好转起来。

我从她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里离盛京已有数百里,是一处偏僻的山村。她自称姓桑,村里人都叫她桑婆婆,是个孤寡老人,靠采药为生。

我身上的囚衣早已换成了干净的粗布衣裙,脸上的污血和伤痕也渐渐结痂脱落。我看着水盆中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消瘦,眉眼间刻满了疲惫与沧桑,唯有那双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肯完全熄灭的光。

一日,桑婆婆替我换完药,突然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我身体一僵。

“靳……无……渊。”桑婆婆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

我别开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姑娘,老身救你,是机缘巧合,也是看你命不该绝。”桑婆婆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有些话,老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婆婆请说。”

“你在刑场上咽气之前,可曾想过,为何你下的毒,会被慕容雪身边人轻易识破?你那藏得如此隐秘的‘忠烈丹’,又为何能在重重监视下,顺利送到你口中,让你‘如愿’自尽?”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她:“您是什么意思?”

桑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意思是,有些局,布得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以为自己是棋手,或许,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别人局中的一枚棋子,甚至……是弃子。”

她顿了顿,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你以为,靳无渊他……当真不知道你是陛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吗?”

第四章:惊天之秘

“你……你说什么?!”

我猛地坐起身,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死死抓住桑婆婆的手臂,声音因极度震惊而颤抖变形。

靳无渊知道?他知道我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是十二岁被卖入王府的,那时靳无渊还只是个势单力薄的皇子。而我被皇帝的人找上,是在入府两年后,十四岁的时候。那人拿着我失散多年弟弟的贴身信物,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命,将靖王府的一举一动定期汇报,就能保我弟弟平安,甚至将来还能让我们姐弟团聚。

我害怕,我挣扎,但我别无选择。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从此,我成了双面细作。一面忠于靳无渊,为他做事,甚至对他情根深种;另一面,却又不得不将一些无关痛痒、或经过筛选的信息,传递给皇帝的人。

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传递给皇帝的消息,大多是对靳无渊影响不大,甚至有时是我和靳无渊商量后,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连皇帝那边的人都夸我机灵。

靳无渊怎么可能知道?他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将我留在身边十年?怎么可能教我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甚至……还许我侧妃之位?

这一定是桑婆婆在诈我!或者,她是皇帝的人?来试探我的忠诚?不对,皇帝若知道我任务失败被捕,应该巴不得我死得干净,怎么会派人救我?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中疯狂闪过,乱成一团麻。

桑婆婆任由我抓着她的手臂,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愈发深邃:“很惊讶吗?孩子,你还太年轻,把皇宫里、朝堂上的那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她轻轻拂开我的手,重新让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

“老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如果他早知道……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还要在我去大凛前夜,那样温柔地抱着我,让我等他?难道那些温情脉脉,那些信任倚重,全都是演戏吗?演了整整十年?那需要多么可怕的城府和冷酷的心肠!

“为什么?”桑婆婆嘴角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自然是为了将计就计。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眼睛,他何不利用这双眼睛,传递一些他想让陛下知道的消息?甚至,借此清除掉一些陛下安插的其他人?而你,这颗最好用、最得他‘信任’的棋子,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是了……有些看似凶险的关头,他总能化险为夷。有些看似机密的消息泄露后,反而让他的对手吃了大亏。我以前只当是他谋略过人,运气也好。从未想过,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反向传递信息的渠道!

“那……那大凛的任务呢?”我声音发颤,“让我毒杀慕容雪,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慕容雪一死,谁得益最大?”桑婆婆反问,“表面看,是靳无渊,可以借此挑起战端,掌握兵权。但更深一层呢?大凛公主死在大晁靖王府,还是被毒杀,这是何等严重的外交事件?陛下完全可以借此治靳无渊一个‘护卫不周’、‘破坏邦交’的重罪!甚至可能剥夺他的王位,圈禁至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早就料到我会失败?他根本就没想毒死慕容雪?他让我去下毒,其实是……是故意让我去送死?用我的死,来坐实他是‘被陷害’的?因为一个被安插在他身边的皇帝细作,因为嫉妒而去毒杀王妃,这个动机合情合理!而我死了,就死无对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无比残酷的真相!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他留着我,养着我,宠着我,给我希望,让我死心塌地,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我当成一枚完美的弃子,用在最关键的局里!

让我去大凛,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获取情报,更是为了让我和慕容雪产生联系,为日后“因妒杀人”埋下伏笔。

大婚当日的毒杀令,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我的命,来为他洗脱嫌疑、甚至可能反将皇帝一军的陷阱!

而我,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还满心以为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还在刑场上傻傻地盼着他能来救我!

“贱奴不配痛快死……”

原来,这句话不仅仅是羞辱,更是彻骨的冷漠和算计!他需要我死得“合理”,死得“凄惨”,才能最大限度地博取同情,撇清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凄厉,眼泪却流不出来,仿佛已经在刑场上流干了。

十年青春,一腔痴情,换来的竟是如此一场处心积虑的利用和背叛!

靳无渊!你好狠的心!好深的心机!

桑婆婆静静地看着我崩溃,直到我笑声渐歇,才缓缓开口:“现在,你还觉得,你那杯毒酒,咽得值吗?”

值?怎么可能值!我死得像个笑话!像一头被蒙在鼓里,养肥了待宰的猪羊!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如同岩浆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绝望和悲伤!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我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成为他帝王路上的一堆枯骨!

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我要亲眼看看,他靳无渊,能走到哪一步!我要知道,这滔天的冤屈和欺骗,会不会有报应的一天!

还有我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靳无渊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早就对我弟弟下手了?

想到弟弟,我的心又是一阵揪痛。

“婆婆……”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桑婆婆的衣袖,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求您……救我!教我!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桑婆婆看着我,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轻轻叹了口气:“报仇?谈何容易。那是权势滔天的靖王,未来可能问鼎九五之人。”

“我知道很难。”我咬着牙,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但若就这样死了,我死不瞑目!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争一线生机!婆婆,您既然救了我,又告诉我这些,求您指点迷津!”

桑婆婆沉默了片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

那是一个半旧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奇异花纹。

“养好伤。”她只说了一句,“然后,带着这个,去南疆,找一个叫做‘鬼医谷’的地方。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鬼医谷?南疆?

我看着手中冰凉的铜牌,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决绝。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总好过糊里糊涂地死去。

靳无渊,你等着。我如意,从地狱爬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你的婢女,你的棋子。

我是向你索命的……冤魂!

(未完待续……)

如意带着桑婆婆给的铜牌,踏上前往神秘南疆“鬼医谷”的艰险路途。

她能否找到这个地方?

鬼医谷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桑婆婆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而远在盛京的靳无渊,是否真的相信她已经死了?

当他得知如意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又会作何反应?

慕容雪在这一切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如意的弟弟,是生是死?

一切的谜团,都将在她艰难的求生与复仇路上,一步步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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