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黄海深处,寒风如刀。
这里的风不像陆地上那样只是刮脸,它是带着湿冷和盐粒,往骨头缝里钻。海浪拍打着浮动平台的钢柱,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一头巨兽在低吼。
编号的渔船队已经集结完毕。
四艘经过改装的中型渔船,随着波涛剧烈起伏。
“各位,规则很简单。”
主持人在摇晃的甲板上极力保持平衡,手里抓着扩音器,声音被海风吹得稀碎。
“两小时!就在这片海域!能抓到什么,全凭本事!”
“抓到什么,做什么!”
“计时——开始!”
一声汽笛长鸣,撕裂了黎明的黑暗。
小野次郎第一个动了。
他穿着一身极专业的防水连体服,指挥着队员迅速架设设备。
不是渔网,不是鱼竿。
而是一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精密仪器——军用级便携式声呐探鱼器。
“哼。”
小野次郎推了推鼻梁上的防风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海洋是巨大的盲盒,但数据是透视眼。”
“根据洋流温度、盐度差以及声波反射,我可以精准锁定顶级蓝鳍金枪鱼的洄游路线。”
屏幕上,绿色的波段开始跳动,科技感拉满。
另一边,安托万·李也不甘示弱。
他虽然脸色苍白,显然晕船药的劲儿还没过,但依然坚持指挥。
“放下法式拖网!”
“根据我的计算……”他掏出一个罗盘,神神叨叨地念叨,“此时潮汐属阴,方位在坎,水生木……往东南方向下网!那里有龙气!”
虽然嘴上说着玄学,但他手底下的队员用的却是最先进的液压绞盘和深海流刺网。
就连安娜·罗西的意大利队,也拿出了特制的诱捕笼,里面放着昂贵的松露作为诱饵,试图捕捉深海的帝王蟹。
直播间里,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
【好家伙!这哪是捕鱼啊,这是星球大战吧?】
【小野那设备看着就贵,感觉这波稳了。】
【安托万那个罗盘是什么鬼?赛博算命?】
镜头一转,给到了华夏队的船。
全场寂静。
紧接着,弹幕炸了。
【???】
【品神,你认真的吗?】
【人家是声呐、雷达、流刺网,你这……带了个大爷?】
甲板上,陈品穿着那件冲锋衣,双手插兜,一脸惬意。
他身后,没有什么高科技设备。
只有一个蹲在船舷边,披着羊皮袄,皮肤黝黑得像古铜,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的老头。
老头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
烟雾缭绕中,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淡淡地扫视着海面。
“海叔,咋样?有货没?”
陈品凑过去,顺手给大爷递了个火。
叫海叔的老人没说话。
他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海浪翻滚的泡沫,又看了看几只在低空盘旋、叫声凄厉的海鸥。
最后,他伸出一根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指,指了指左前方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浑浊的海域。
“往那开。”
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那底下,乱石多,流子急。有好东西。”
陈品打了个响指。
“得嘞!孟龙,掌舵!全速前进!”
隔壁船上,小野次郎看着华夏队的动向,瞥了一眼自己的声呐屏幕。
屏幕显示,那个区域全是红色的乱码,代表海底地形极其复杂,且没有大型鱼群回波。
“愚蠢。”
小野次郎直接冷笑出声,“那里是暗礁区,除了石头和海草,什么都没有。靠直觉?在这个数据时代,直觉就是最大的笑话。”
他大手一挥:“我们去反方向!声呐显示那边有巨型生物反应!”
……
一个小时后。
风浪越来越大。
小野次郎的船上,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怎么可能?!”
他死死盯着空空如也的钓钩。
声呐明明显示这里有“巨型生物”,可无论他们怎么下饵,怎么拖网,就是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一名潜水员上来汇报:“队长……底下是一艘沉船的残骸,声呐把金属反射当成了鱼群……”
小野次郎手里的高端鱼竿,“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捏出了裂纹。
安托万那边更惨。
“该死!挂住了!”
他的法式拖网被海底复杂的蚝壳死死缠住,液压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最后“嘣”的一声,缆绳断了。
至于他的“风水捕鱼法”……
“这不科学!”安托万抓着头发崩溃大喊,“坎位属水,为什么捞上来的全是破鞋和塑料袋?!难道这片海域五行缺德吗?!”
就在外国队一片哀嚎的时候。
华夏队的船上,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声。
那是孟龙在手动收网。
用的不是什么高科技流刺网,而是几串看起来土得掉渣的、黑乎乎的“地笼”。
这种笼子,专门针对大连这种海底暗礁密布的地形。
专攻下三路。
“起——!”
孟龙一声暴喝,手臂肌肉坟起,青筋毕露。
哗啦!
随着沉重的地笼破水而出,一股浓郁的、带着泥腥味的海鲜气息,瞬间盖过了海风的咸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了。
那长长的地笼里,塞得满满当当!
不是鱼。
全是大家伙!
一个个拳头大小、浑身长满黑刺的紫海胆,像愤怒的刺猬一样挤在一起。
一条条手腕粗细、浑身肉刺凸起、还在疯狂蠕动的野生海参。
还有那种巴掌大的、壳上长满藤壶的野生扇贝。
但这还不是最震撼的。
最让外国选手感到生理不适的,是地笼最底层,那几百只正在疯狂爬行、长相极其怪异的生物。
它们有着虾的身体,却长着两只硕大无比、不对称的螯,浑身裹满泥沙,看起来就像是从核辐射废土里爬出来的变异昆虫。
“上帝啊!”
安娜·罗西捂住了嘴,差点没晕过去,“那是……那是异形吗?!”
陈品却乐开了花。
他伸手抓起一只那种怪虾,那虾挥舞着大钳子,力道十足。
“不懂了吧?”
陈品对着镜头,笑得像个丰收的老农。
“这玩意儿叫‘虾怪’,学名蝼蛄虾。”
“长得是磕碜了点,跟外星生物似的。”
“但只要你吃过一口……”
他咽了口唾沫。
“那脑壳里的黄,比蟹黄还香;那身子里的肉,比龙虾还嫩。”
“这可是大连海边的‘隐藏款’SSR,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硬货!”
海叔磕了磕烟袋锅,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那帮洋鬼子,那是旱鸭子下水——不知深浅。”
“这片海,那是龙王爷的后花园。看那个什么电匣子?那是看死物。”
“俺们看的,是活气儿。”
两小时结束。
回到浮动平台。
战果清点:
东瀛队:两条可怜兮兮的黑头鱼,几只小螃蟹。
法兰西队:一堆海带,半网垃圾。
意大利队:空军。
华夏队:两大筐紫海胆,一筐野生海参,一筐扇贝,还有整整一盆那种张牙舞爪的“虾怪”。
碾压。
彻彻底底的碾压。
不是靠装备,不是靠科技。
就是靠一个抽旱烟的大爷,和几串土得掉渣的地笼。
小野次郎脸色灰败,看着那一堆顶级食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在绝对的经验面前,他的数据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了,食材有了。”
主持人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接下来,就是决赛的关键环节!”
“请各队利用捕获的食材,制作一道足以征服评委味蕾的——生食料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品身上。
大家都以为,这位“品神”要亲自操刀,用这些顶级食材,给外国友人来一点小小的“中式刺身”震撼。
孟龙已经拿出了那把片刀,准备杀海胆。
江小渔也挽起了袖子。
然而。
陈品却摆了摆手。
他没动。
他转过身,看向队伍最后面。
那里,站着一个背着小黄鸭书包,扎着两个羊角辫,正好奇地盯着那盆“虾怪”看的十岁小女孩。
囡囡。
从初赛开始,她就被大家当成了陈品带来的吉祥物,或者是来旅游的家属。
没人把她当回事。
毕竟,这是世界美食大赛的决赛现场。
是修罗场。
陈品走到囡囡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海风吹乱了小姑娘的刘海,她那双大眼睛里,倒映着陈品的影子。
“囡囡。”
陈品的声音很轻,却通过麦克风,传遍了全场。
“这些东西,认识吗?”
囡囡用力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认识!那是刺锅子(海胆),那是海棒槌(海参),还有那个……”
她指着那盆恐怖的虾怪,眼睛放光。
“那是虾怪!炸着吃可香了!我爸爸最爱拿它下酒!”
陈品笑了。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然后,他在全场数千人震惊、错愕、甚至觉得他疯了的目光中,站起身,指了指那个象征着主厨位置的操作台。
“去吧。”
陈品淡淡地说道。
“这一场,交给你。”
“让这帮只知道看数据的叔叔阿姨们看看。”
“什么叫……”
“老天爷赏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