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
两侧墙壁上烛火幽幽的光芒洒落,将地上那三样散发着不凡气息的物件映照得清晰无比。
两个玉壶。
一个银光流转,如同内蕴月辉。
一个漆黑深邃,仿佛吞噬一切光线。
还有那个造型古朴,中央水晶泛着微光的青铜罗盘。
汲月盘!
陈阳看着这些堪称重宝的物件,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这可是从一位金丹真人和十几位筑基修士手中硬生生抢来的!
价值难以估量。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中盘算着如何分配。
按照常理,两人联手,自然是五五分账最为公平。
他正准备开口提议。
然而。
林洋却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伸手拿起那个盛放着漆黑月魄的玉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将壶身倾斜。
只见那粘稠如墨,仿佛蕴含无尽黑暗与冰冷的月魄,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从壶口流淌出一滴,悬浮在他纤细白皙的指尖之上。
微微颤动,却并不滴落。
那滴月魄在月光石下,更显幽深诡异,散发出的那股毁灭性的极阴气息,让近在咫尺的陈阳都感到神魂一阵刺痛般的冰寒。
“这……这东西如此可怕,你就这样拿在手上?”
陈阳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有些心惊胆战地问道。
林洋瞥了他一眼,指尖稳稳地托着那滴月魄,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可怕?那也只是针对特定的对象。万物相生相克,月华至阴,滋养万阴,而这月魄,乃是月蚀之时诞生的极阴之粹,性质酷烈,专克那些依赖月华生存修炼的生灵。对于寻常修士,虽然接触过多亦有损害,但还不至于触之即死。”
他说着,将指尖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陈阳的鼻尖:
“不信?你摸摸看,除了冰寒刺骨,并无其他异状。”
陈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仿佛连目光都能吸进去的黑暗水滴,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不信林洋,实在是这东西的气息太过骇人。
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伸出手。
却不是去触摸那滴月魄,而是一把抓住了林洋托着月魄的那只手的手腕。
“你干嘛?”
林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陈阳握得紧紧的。
“我怕……怕你手抖,掉地上了。”
陈阳喉咙动了动,认真地解释。
目光紧紧盯着那滴月魄,生怕它真的掉落下来,摔碎后引发什么不可测的后果。
林洋看着陈阳那副紧张兮兮,却又死死抓着自己手腕的模样,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笑道:
“放心,摔不坏。”
陈阳这才抬起另一只手,探出食指,慢慢触碰那滴月魄,指尖上传来如同冰雪般的,刺骨凉意。
感受完毕后,陈阳深吸了一口气:
“林洋,那照你之前所说,那杨天明……他就是属于以月华为食的生灵?”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林洋没有回答,而是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这东土大陆,上古时期本就是妖魔横行之地。悠悠万载过去,总有一些身负大妖血脉的后裔流传下来。血脉稀薄者,或许与常人无异,或是化为普通妖兽,但也有一些,血脉较为浓郁,天生便异于常人,拥有种种奇异之处。”
陈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那杨天明仅仅是炼气九层,那日在广场上散发出的气势和展现出的速度就那般恐怖,远超同阶。
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体内流淌着某种强大妖族的血脉!
这时。
林洋取出了三张裁剪好的明黄色符纸,铺在面前。
他抬起指尖。
他以指代笔,蘸取那丝月魄的漆黑流光。
屏气凝神,开始在符纸上笔走龙蛇。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指尖过处,一道道繁复而诡异的黑色纹路出现在明黄的符纸之上。
那些纹路仿佛活物!
隐隐汲取着周围的光线,散发出与月魄同源的阴寒毁灭气息。
不多时。
三张符箓便绘制完成。
林洋指尖那滴微小的月魄也恰好耗尽。
他将三张符箓拿起,递给了陈阳。
陈阳接过符箓,入手一片冰凉,仿佛握着三块寒冰。
符纸上的黑色纹路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看久了甚至让人头晕目眩。
他好奇地问道:“林洋,这是?”
“阴蚀符。”
林洋解释道:
“以月魄为墨,绘制的特殊符箓。你如果在亲传弟子试炼上,遇到了杨天明,无需与他硬拼,找准机会,将这张符箓贴在他身上便是了,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偶然所得。”
他指着第一张符箓:
“贴上一张,足以让杨天明全身灵气瞬间停滞,如同被冻结,任你宰割。”
接着指向第二张:
“若贴上两张,符力侵入气海,可令其道基受损,根基永损,日后修行难有寸进。”
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第三张符箓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森然:
“至于三张齐用……阴蚀之力直攻神魂,足以让那杨天明,当场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陈阳拿着这三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符箓,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没想到林洋给出的作弊方法,竟是如此直接而狠辣。
“这……”
陈阳一时语塞,心中波澜起伏。
他与杨天明的恩怨,说到底,根源在于赵嫣然。
如今他对赵嫣然已彻底诀别,形同陌路。
而杨天明此人,除了那日在广场上因其对赵嫣然的维护而与自己冲突外,事后并未刻意寻他麻烦。
或许是不屑。
或许是真觉得没必要……
就在陈阳看着这三张决定杨天明命运的符箓陷入沉思时,林洋又淡淡地开口了,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杨天明此人,天资确实出众,身负血脉亦是非凡,只可惜,他……不行。”
“不行?什么意思?”陈阳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林洋。
“此人是个痴情种。”
林洋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的弧度:
“当然,或许也与他体内那特殊的血脉有关,使得他对于认定的伴侣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与守护欲。”
陈阳闻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广场上,杨天明将赵嫣然护在身后的情景。
那份急切与担忧,不似作伪。
他心中若有所悟。
对杨天明的观感,似乎也复杂了一分。
当然。
理解归理解,陈阳绝不会因此就在亲传弟子试炼上手软。
杨天明如何痴情,那是他的事。
自己与赵嫣然的恩怨是一回事。
争夺掌门亲传弟子之位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仅仅关乎个人胜负荣辱,更关乎他能否在朱大友的威胁下保住性命!
若拿不到亲传弟子的位置,得不到掌门欧阳华的庇护,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在那位丹霞峰长老的手段下支撑多久。
想到这里……
陈阳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将三张阴蚀符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袋中,贴身放好。
如何选择,等到试炼之时,视情况而定吧。
“时候也不早了,此间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洋见陈阳收好符箓,便站起身,顺带收起地上的两个玉壶和罗盘,准备离开。
陈阳却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忙喊道:
“等一下!”
同时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林洋的衣袖。
林洋脚步一顿,回过头,挑眉看着他,眼中带着询问:
“又怎么了?”
陈阳指着林洋怀中的玉壶,和罗盘,一脸认真地说道:
“分赃啊!我们不是还没分赃吗?”
林洋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无辜又理所当然的表情:
“不是已经分过了吗?那一滴月魄,我可是全都用来给你绘制那三张阴蚀符了。那可是对付杨天明的关键,价值无可估量。”
陈阳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啊?就那三张符就算分过了?那这两个玉壶,一个装月华,一个装月魄,还有这个青铜罗盘,你……你难道想全都要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忽悠了。
林洋闻言,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折扇虚点了点陈阳,语重心长地说道:
“陈兄,做人……不可太贪心啊。”
“我贪心?”
陈阳差点气乐了:
“我划了那么久的船,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差点被金丹真人一巴掌拍死,你就用三张符把我打发了?”
林洋却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陈兄,你仔细想想,这些东西,你拿去真的有用吗?”
他指着那个青铜罗盘:
“先说这个汲月盘,这是搬山宗专门察觉结界漏洞,去往外海那个特定地点,汲取月华而炼制的法器。这是搬山宗专门炼制的外海法器,你拿着它,在内海根本无用武之地,形同鸡肋。”
陈阳张了张嘴。
想反驳,却发现林洋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确实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内海能干嘛,只好点了点头:
“那……那倒也是。”
林洋又指向那个盛放月华的玉壶:
“再说这月华精华,性质阴柔,最适合女子修炼,或是某些修炼特殊阴寒属性功法的修士。陈兄你主修功法并非此类,拿着它,难道要转修女功不成??”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陈阳脸色一僵,这说得也有道理,但心中还是不舍宝贝:
“我……我可以用来炼器或者炼丹!”
“你会炼器?还是会炼丹?”
林洋一句话就把陈阳噎了回去。
陈阳顿时泄了气,沮丧地摇了摇头:
“现在……暂时还不会。”
“那不就完了?”
林洋双手一摊:
“至于剩下的月魄。”
他拿起那个玉壶晃了晃:
“方才也说了,在内海,你能遇上几个以月华为食的大妖?拿着它,除了占地方,还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三张符箓,已经足够你在试炼中应对杨天明了。物尽其用,不是吗?”
陈阳听着林洋一条条分析下来。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无法反驳。
好像……
确实是这个道理?
自己拿着这些东西,目前看来确实用处不大。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平衡,嘟囔道:
“可我……我划了那么久的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林洋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
“划船是辛苦,可我不是请你赏月了吗?还给你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吗?那可是我亲自下厨准备的。”
“你做的饭菜?”
陈阳愣了一下,回想起那桌酒菜的味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味道嘛……还行,就是有点咸了,不如依依她做……”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嗷!”
陈阳痛呼一声。
低头一看,林洋的靴子正狠狠地碾在他的脚背上。
林洋脸上那点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冰冷地瞪了陈阳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衣袖带风。
显然是不知为何给气到了。
就在这时。
院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
似乎是守在外面的老太监听到了陈阳刚才的痛呼声,隔着院墙恭敬地问道:
“陈仙师,可是有什么吩咐?天快亮了,需要奴婢们服侍您洗漱吗?”
陈阳忍着脚痛,连忙扬声道:
“不用!这是我青木门的道友来访,我等自有安排,你们退下吧,无需打扰。”
“是,仙师。”
老太监的声音渐远。
正准备离开的林洋,听到老太监的问话,脚步微微一顿。
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陈阳:
“一般来说,在俗世皇宫内院,服侍仙师洗漱这等近身事宜,不都是宫女的职责吗?怎么到了陈兄这里,就换成老太监了?”
陈阳被他问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我……我不需要那些。我喜好清修,不喜外人,尤其是女子……近身打扰。”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
恰在此时。
皇宫深处。
顺着清晨的微风,又隐隐约约飘来了那阵若有若无,婉转悠扬的歌姬演练之声。
陈阳几乎是下意识地,耳朵微微一动。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林洋的眼睛。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玩味和促狭,拉长了语调:
“哦?原来如此……喜好清修,不喜女子近身……打扰!不过这歌姬之音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陈兄啊!”
他将打扰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陈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有些发烫,正想辩解几句。
林洋却忽然话锋一转,戏谑之色消失,看着陈阳,语气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陈兄,你若真能拿下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帮了我那个忙……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个额外的奖励。”
“奖励?”
陈阳眼睛一亮,暂时忘记了尴尬:
“什么奖励?”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提升实力的资源。
林洋看着他这副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上次不是说过,可以为你介绍……”
他话还没说完。
陈阳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好!我要丹药!最好是能精进修为的那种!还要灵石,上品灵石!功法也行,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法器也不能少,防御或者攻击类的都要!嗯……就这四样,一样来一件吧!”
他觉得自己要求很合理,一点都不过分。
林洋站在原地,听着陈阳如同点菜般报出的奖励清单,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愣了很久很久。
他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
再到一种难以形容的……
憋闷和无语。
忽然之间,他什么话也没说,猛地转过身,衣袖一甩,就朝着院门大步走去,那背影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
“诶?怎么回事?”
陈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连忙又叫住了他:
“你怎么走了?奖励的事……?”
林洋脚步顿住,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想把折扇砸到陈阳脸上的冲动,头也不回,语气极其不耐烦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
陈阳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
但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那个……之前那搬山宗的谢长风说,东域修士来到外海,会因为灵气差异而灵力滞涩。但我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你今天晚上准备的那些酒菜,是用外海的食材做的吗?”
林洋闻言,身形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微微侧头,点了点头:
“嗯。”
陈阳恍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灵气运转没有滞涩感。”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林洋却忽然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兄,你是打坐清修打失忆了吗?你不是……更早之前,就吃过我给你的东西吗?”
“更早之前?”
陈阳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回忆:
“有吗?我记不清了啊……”
林洋猛地转过身,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丹!药!啊!”
陈阳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想了起来!
没错!
当初他妖兽暴动时,经脉损伤,的确收了林洋一瓶小培元丹。
那瓶丹药……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瓶丹药……难道也是用外海材料炼制的?你还……你还有炼丹这功能?”
“功能?!”
林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周身仿佛有寒气开始弥漫。
他死死地盯着陈阳,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冰冷的笑声:
“呵呵……陈兄,你当我是……什么物件吗?还‘功能’?!”
说完。
他再也不看陈阳一眼,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手中的折扇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那背影,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陈阳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疼痛的脚背。
再回想一下林洋最后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和捏得作响的折扇,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
“原来,他……还会炼丹?不知能不能教我……”他喃喃自语。
心中又想到方才的分赃,实在是太不公平。
将来如果再去打劫,一定要五五分账!
许久之后。
怀揣诸多心绪,盘膝坐下。
“打坐吧,今日,接着……清修!”
陈阳紧闭双目,听着远处的歌姬之音,似是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