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在冰冷而坚定地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得到了一缕来自古老存在的“馈赠”与“指引”,但也接下了一份沉重无比的“责任”与“考验”。
前路,从一片漆黑的绝望,变成了可知的、却更加险峻的征途。
林深和女子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两人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沉重忧虑,还多了一丝被强行赋予的、无法推卸的、沉重的希望,以及一种并肩面对未知命运的默契。
没有时间感慨或犹豫。
林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口的伤痛在那缕始祖之力余韵的滋养下似乎缓和了一些,精神力也恢复了些许。他走到那柄躺在地上的雷公锡杖旁,弯腰,伸手。
这一次,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杖身时,一种奇妙的、如同血肉相连般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杖身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器物,仿佛成为了他手臂的延伸。他轻易地将其拾起,入手的感觉不再是之前的微沉,而是恰到好处的称手,仿佛重量会随着他的心意微微调整。杖身上,银色的雷纹与暗红的逆蛇光泽安静地流淌,彼此交融,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息。
他握紧锡杖,将其底端轻轻顿在地面,一股温顺而稳定的能量场自然而然地从杖身散发开来,笼罩他周身尺许范围,让他虚浮的脚步都稳健了几分。这柄杖,此刻不仅是武器,是探路杖,是支撑,更是他与那个古老意志、与这片遗迹、与那渺茫生机之间,最直接的联系纽带。
女子也挣扎着完全站起,稍微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身体,眉头因痛楚而微蹙,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锐利与冷静。她走到陈瑶身边,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异化污染被暂时压制。然后,她的目光转向拖架上那尊依旧沉默、冰冷、却仿佛在沉睡的沈念晶躯。
“带着她,我们需要重新加固一下拖架,前面的路恐怕不会平坦。”女子说着,已经开始动手,利用周围散落的、相对坚韧的金属片和之前剩余的布料、藤蔓,以更熟练的手法加固、改造那个简易拖架,使其更加牢固,减少摩擦和颠簸。
林深也上前帮忙,他用锡杖小心翼翼地清理开通往那个幽暗洞口路径上的碎石和障碍。锡杖散发出的稳定力场光芒扫过沈念的晶躯时,那冰冷光滑的晶体表面,再次极其微弱地反射了一下那独特的光泽,仿佛沉睡的灵魂最深处,对外界同源力量与熟悉气息的、无意识的微弱呼应。这转瞬即逝的迹象,让林深心中那“她还未彻底消亡”的信念,更加坚定。
很快,一个更加结实的拖架改造完成。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将沈念沉重的晶躯搬上拖架,用剩余的柔软布料仔细垫好、固定。然后,女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口的闷痛,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陈瑶稳稳抱起,调整到一个相对省力的姿势。
林深则站在最前方,右手紧握雷公锡杖,左手拉起拖架的牵引绳索,将其搭在未晶化的右肩上。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巨大的、充满了金属骸骨与神秘祭坛的溶洞,看了一眼中央那柄再次陷入沉寂、却仿佛守护着什么的暗金始祖锡杖,以及空中那九枚缓缓旋转、维系着此处“秩序”的彩色光球。
这里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
是句芒神力回归的终点,是他们获得一线指引的起点。
是陈瑶血玉使命的终点,是她真正觉醒之路的起点。
是他们绝望徘徊的终点,是他们向死而生、踏上真正未知征途的起点。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昂。
只有沉重的呼吸,坚定的步伐,以及眼中那不容熄灭的微光。
林深握紧锡杖,感受着杖身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共鸣,毅然转身,面向那个幽暗的、被巨大骨骼残骸半掩的洞口。
洞穴深处,隐约传来气流拂过金属管道的呜咽声,以及某种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仿佛无数精密齿轮在遥远地方开始缓缓转动的“咔嗒”声。
旧日文明遗迹。
更深的秘密,更艰难的考验,更不可预测的未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意识视野角落,那依旧在无情跳动的血色倒计时——
14:15:33。
时间,从未如此奢侈,因为他们得到了“指引”;也从未如此残忍,因为每一步都需要与它赛跑。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拖着沉重的负担,带着昏迷的同伴,握紧唯一的希望,走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走向试炼。
走向未知。
走向那最后……不足十五个时辰的、悖论般的、需要用生命与意志去亲手开辟的生路。
倒计时,在意识视野中,无声跳动,恒定,冷酷,如同最终的审判,悬于头顶。
但他们,已开始前行。
黑暗,并非纯粹的无光,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浸透了金属锈蚀与油脂腐败气息的、浓稠得仿佛能阻滞呼吸的实质。千机回廊入口处的黑暗,如同巨兽深不见底的喉管,散发出的寒意刺骨钻心,却又诡异地混合着一丝机械长期运转后特有的、近乎温热的余烬感。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唯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如同这古老遗迹垂死巨肺叶间最后残存的一丝吐纳,断断续续地拂过面颊,带来地下深处万载不变的阴湿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精密部件在寂静中缓慢氧化的叹息。
林深站在洞口,如同站在了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分界线上。身后,是那片刚刚经历了神力回归、光芒与威严尚未完全散去的古老溶洞,残存的温暖“秩序”之力如同余晖,微弱地烘着他的后背。而面前,是吞噬一切的、未知的黑暗深渊。他左手五指紧紧扣住雷公锡杖冰冷却又隐隐透出温润的杖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杖顶,深蓝宝石内部,银白电丝与暗红纹路如同呼吸般缓缓流转,散发出的那圈淡蓝中带着微妙光泽的稳定力场,此刻成了劈开这浓稠黑暗的唯一利刃,也是他们心灵上唯一的依仗。
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不足三米的范围,光线如同投入墨池的萤火,边缘被黑暗贪婪而迅速地蚕食、吸收,使得这光圈显得如此孤寂、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四周汹涌的暗潮扑灭。光圈内,勉强可见脚下是某种异常平整、光滑如镜的暗色金属地面,倒映着扭曲晃动的微光;光圈外,则是纯粹、深重、仿佛连视线都能凝固的虚无。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子抱着陈瑶,就站在他身后两步之遥,如同最警觉的影子。她冰灰色的眼眸在锡杖不稳定光晕的映照下,不再仅仅是锐利,更折射出一种历经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后的、深沉的冷静,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坚冰。
她怀中,陈瑶的脸庞大部分隐没在阴影里,唯有紧闭的眼睫毛和略显苍白的唇线在微光中勾勒出柔和的弧度,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此刻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让人揪心——这是一种脆弱的、需要竭力守护的安宁。
更后面,是那个由金属残片和破布藤蔓粗糙捆扎而成的简易拖架,沈念的晶躯静静地躺在上面,冰冷的、毫无生命迹象的晶体表面,偶尔捕捉到一丝锡杖光芒的掠影,便会瞬间折射出一点冰冷而璀璨的星芒,随即又迅速隐没于自身的沉寂之中,仿佛沉睡在永恒冰棺中的远古神只,美丽,却令人心头发沉。
没有言语,无需鼓劲。林深深吸一口那带着浓重铁锈与陈腐机油味的阴冷空气,冰凉的空气刺痛了他干涩的喉咙和受损的肺叶,却也让他近乎透支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率先抬脚,迈出了踏入黑暗的第一步。
“嗒。”
鞋底与光滑的金属地面接触,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瞬间被四周吸音的黑暗吞没大半,只留下一声短促的余韵,在空旷中迅速消散。脚下传来的触感坚硬、平整、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绝非天然岩层或泥土。锡杖的光晕随着他的移动向前推移,照亮更多相同的景象——无限向前延伸的、光滑的暗色金属墙壁,同样材质的天花板,构成了一条规整得令人压抑的通道。回廊比预想的要宽阔,足以容纳三人并行,高度也远超普通建筑,但正是这种规整与高大,在无边黑暗的衬托下,反而更凸显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宏大与渺小个体置身其中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