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回归与紧急警告,像一道最后的战前动员令,彻底驱散了陆辰屿心中因父亲录音而产生的混乱与寒意。愤怒与失望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生存危机时的极致冷静。对手已经撕下了伪装,准备“硬来”,这意味着常规的商业竞争和网络攻防规则可能已经失效。
“收割程序预备方案”、“硬来”——这些字眼暗示着对方可能会采取物理入侵、强行夺取服务器甚至更极端的手段。
“知意,”陆辰屿松开拥抱,双手扶着林知意的肩膀,眼神凝重而急切,“‘影’发来警告,对方可能不再满足于网络窃取,会直接针对服务器机房动手。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全面升级所有防护,尤其是物理安全。”
林知意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严峻,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没有丝毫犹豫:“需要我做什么?”
时间紧迫,两人立刻分工。陆辰屿负责技术层面的终极加固,林知意则负责联络与协调。
陆辰屿首先远程登录“星绘”所在的、位于“启明教育”数据中心的独立服务器集群。他启动了之前预设的、但从未启用的最高级别“堡垒模式”。该模式下,所有非核心服务被关闭,数据访问权限收缩到极致,核心数据库被多重加密分割并植入逻辑炸弹(一种在检测到非法暴力破解或异常大规模转移时会触发数据自毁的程序),同时,所有系统日志和访问记录进入不可篡改的只读状态,并与多个异地备份点实时同步。
接着,他联系了周总监,没有透露具体威胁来源,但以“应对潜在极端商业竞争风险”为由,请求“启明教育”立刻加强其数据中心,尤其是托管“星绘”服务器区域的物理安防等级,增加安保人员巡逻频次,并启用更严格的门禁和监控审查。周总监从陆辰屿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寻常,没有多问,立刻着手安排。
与此同时,林知意开始整理和备份所有最重要的核心资料,包括算法源代码(加密后)、专利文件、用户数据脱敏模型等,将其传输到多个离线硬盘和经过严格审查的私有云存储中,分散存放,以备不测。
整个白天,小小的公寓里气氛紧张如同作战指挥中心。键盘敲击声、急促的通话声、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们甚至无暇去仔细分析苏晚带来的那些关于“基石”和父亲的惊人信息,生存成了第一要务。
傍晚,初步的加固工作告一段落。陆辰屿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林知意端来一杯热咖啡,担忧地看着他。
“辰屿,”她轻声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苏晚给的那个存储卡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内容?关于……伯父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之前的情绪异常不仅仅是因为“影”的警告。
陆辰屿身体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瞒不过她,也无法永远独自承受这个真相的重量。他深吸一口气,将父亲陆弘毅与“基石”计划有关,并在录音中表现出默许态度的部分,选择性地告诉了林知意,省略了其中最伤人的细节。
即便如此,林知意也震惊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会……伯父他……他明明知道‘星绘’对你有多重要……”
“在他眼里,或许‘基石’代表的‘宏大未来’,远比个人的项目和感情更重要。”陆辰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自嘲,“或者说,他始终认为,我走的是一条歧路,需要被‘纠正’。”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出现了深深的、难以弥合的裂痕。那个曾经是他仰望和追赶目标的父亲,如今却站在了对立面,甚至可能默许着对“星绘”的摧毁。这种背叛感,比任何外部的攻击都更让他感到无力与心痛。
林知意握住他冰凉的手,用力地攥紧,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没关系,辰屿。”她的声音坚定而温暖,“就算全世界都不站在你这边,我也会在。‘星绘’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保护它。”
她的支持像一道暖流,暂时熨帖了他心中的冰冷与荒芜。
夜幕再次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完成了所有能做的加固措施后,两人却毫无睡意。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明处转入了更深的暗处,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爆发。
陆辰屿坐在电脑前,监控着“星绘”服务器的实时状态和机房周边的安防反馈,一切看似平静。林知意则靠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翻阅着“星绘”用户社区里孩子们充满童趣的画作和感谢留言,这些是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
突然,陆辰屿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发起人——陆弘毅。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父亲的名字,陆辰屿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愤怒,有失望,有警惕,也有一丝残留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他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林知意。
林知意对他点了点头,眼神鼓励。
陆辰屿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视频,但没有开启自己这边的摄像头。
屏幕亮起,出现了陆弘毅书房熟悉的背景。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神情依旧是惯常的严肃。
“辰屿,”陆弘毅开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滞,“我听说……你们那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陆辰屿的心猛地一沉。父亲知道了?他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句话?是关心儿子的父亲?还是“基石”计划的顾问,来探查虚实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屏幕里的父亲,试图从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眸中,分辨出隐藏其后的真实意图。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而视频两端父子之间的沉默,比夜色更加深沉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