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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4年11月1日,上午9点24分。
地点:油麻地某个茶餐厅。
这里是龙虎武师、剧组场记、小制片商和跑娱乐线的记者们交换信息、等工开的“江湖码头”。
近日影圈最爆炸的消息——洪金宝(三毛)过档新锐公司“凤凰影视”,成了最热的下酒菜,压过了叉烧饭和菠萝油的味道。
“喂,有真消息到!听讲正大便利店的那个郑生开出的条件,吓死人!”一个穿着旧夹克、袖口磨损的武师凑近同伴,压低声音,眼神里混合着羡慕和不可思议。
“不是简单请三毛哥去做导演那么简单!是让他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都过去,独自开一间子公司!
以后那班兄弟就不用再等戏开才有钱收,按月有固定工资,开工的话还会有额外的危险津贴和辛苦费!”
他对面一个年纪稍轻的武师,刚咬了一口蛋挞,闻言差点噎住,急忙灌了口奶茶,声音带着急切:
“真的假的?这么好的吗?固定工资喔!现在在嘉禾,有工开还好,没工开就是自己吃自己(没工开就自己解决)!
如果是真的,现在过去跟三毛哥,岂不是稳定过在嘉禾做武指很多?”他脸上放出光,仿佛看到了一条安稳的出路。
“哼,你个后生仔,想事情不要那么简单好不好。”旁边一个头发有些花白、面容沧桑的副导演放下报纸,泼了一盆冷水,语气带着阅历丰富的审慎:
“凤凰影视?名字是挺响,但就靠一部《鬼马双星》成功,根基浅啊!
之前有很多的公司也是这样,风光一阵就倒闭的一大把!嘉禾和邵氏兄弟,怎么说都是大树,能遮风挡雨的。
你去新公司,搏一次是好,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它扑街了,你怎么办?你们一班兄弟到时候又要散伙吗?”他敲了敲桌面,提醒大家现实的残酷。
“但是,阿叔机会难得啊!”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剧组文员的年轻人忍不住反驳,语气激动:
“这位郑生,看他的样子就是做大事人!不会是玩一下的而已!人家真金白银拿出来,又是搞编剧工作室,又说要签导演给分红。
这套模式多么新!还有他们用《今日头条》和便利店卖票和宣传,很会搞宣传的!
跟着这样有想法的老板,才有前途啊!”
茶餐厅里,类似的小团体讨论在各个角落上演。
有人计算着固定月薪能比现在不稳定收入好多少,能让家人过得踏实点;
有人担心新公司的片约是否足够密集,怕手艺生疏;
也有人憧憬着成为新势力开朝元老的可能,毕竟洪金宝若能独立门户,他们这些跟过去的兄弟,机会肯定比在大公司论资排辈要多。
洪金宝一个人的去向,牵动着无数靠动作片吃饭的普通武师和幕后人员的神经。
一些在邵氏、嘉禾这样的大公司里感到不得志,或者渴望更多创作自由和更高经济回报的幕后人员,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这其中包括那些觉得自己的剧本创意总被埋没的编剧,那些有独特想法却苦于没有机会独立执导的副导演,还有那些常年奔波、寻求更稳定收入保障的龙虎武师。
他们开始悄悄打听“凤凰影视”的具体消息,打听郑硕这个新老板的为人和行事风格。
一股寻求改变、向往新机遇的潜流,在看似由邵氏和嘉禾两大巨头主导的平静水面下暗暗涌动。
郑硕这种“大手笔”投入和“新派”的合作分红模式,确实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了涟漪,开始撬动传统电影格局下的人心。
与此同时,在郑硕的授意和亲自指导下,“凤凰影视”旗下的编剧工作室正紧锣密鼓地推进为洪金宝量身打造的项目。
郑硕凭借其超越时代的眼光,提出了一个将市井喜剧的幽默感与真功夫的硬桥硬马巧妙融合的剧本构想,项目暂定名为《三德道长与舂米六》。
这个构想极具巧思,它实际上是对原有历史轨迹中洪金宝的成名作《三德和尚与舂米六》进行了前瞻性的“本地化”调整。
将原本的佛教背景,转换为更具华南本土民间色彩、且在当时政策环境下更易被接受的道教元素,比如将“和尚”改为“道长”,相关场景也从寺庙转为道观。
如此一来,既巧妙规避了可能存在的文化审查风险,又保留了故事核心——市井小民的生存智慧、师徒情谊与功夫喜剧冲突的主线,并且计划通过剧本打磨使其更加突出和强化。
郑硕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为洪金宝打造一部能充分发挥其动作设计才华和喜剧天赋,同时又能精准对接市场需求的开山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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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4年11月1日,上午9点24分。
地点:凤凰影视·剧本会议室。
烟雾缭绕,气氛却有些凝滞。长条桌上摊开着《三德道长与舂米六》的剧本初稿,纸张边角被手指捏得有些发皱。
这个为洪金宝量身打造项目的第一次正式剧本讨论会,磨合期的尖锐冲突,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直接。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年轻编剧,是编剧工作室新招的大学毕业生,姓林。
他显然做了不少功课,但面对洪金宝这样的片场权威,还是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着剧本上一段用红笔标注的打斗场景描述,语气尽量委婉但坚持:
“洪……洪导,关于三德道长在庙街夜市教训地痞的这场戏,我们编剧组内部讨论后,觉得……是不是可以更突出道长人物机智诙谐的一面?
比如,他用点穴、或者借用地形、身边的小物件,比如板凳、鸡毛掸子,用巧劲,三招两式,看似滑稽实则厉害地就把七八个地痞解决了。
这样节奏明快,喜剧效果强,也能体现道长‘以智取胜’的设定。
而且,前面文戏部分,是不是需要再多铺垫一点他和这群地痞结怨的缘由,这样打起来动机更充分,观众也更解气……”
洪金宝原本靠着椅背,听着还算平静,但听到“三招两式”、“用巧劲”这几个词时,浓黑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等小林说完,大手“啪”地一声按在剧本上,声音洪亮地打断:“三招两式?巧劲?开玩笑!”
他身体前倾,盯着小林,眼神里带着片场指挥千军万马的笃定和一丝被外行指导的不耐烦:
“观众买票进戏院看功夫喜剧,最想看的是什么?是真功夫!是硬桥硬马、拳拳到肉的对决!你设计得那么简简单单就解决了,那还看什么?不好看!”
他手指用力点着剧本那一页:“这里,至少得打满三分钟!要有来有回!
你听我的——开头先用洪拳的短打近身,显出地痞人多势众;
中间道长被逼到角落,突然变招,来一套连环腿扫倒一片;
最后抄起摊子上的长擀面杖,打一套醉八仙,既要醉态可掬,又要招招凌厉!
结尾嘛……可以设计成道长打完收工,潇洒转身,却不小心踩到地上掉的菜叶子滑一跤,来个爆笑收尾!”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成片画面:“文戏?文戏把谁是好人、谁是坏蛋交代清楚就行了!最要紧是打得好看、打得过瘾!文戏太多,观众要睡觉的!”
他潜意识里担心,过于简化或喜剧化的打斗,无法充分展现他和自家兄弟苦练的真功夫和精心设计的复杂动作,也低估了观众对长时间、高难度动作场面的欣赏能力和期待。
小林被洪金宝的气势压得有点喘不过气,脸微微发红,但还是扶了扶眼镜,努力坚持原则,声音虽小却清晰:
“但是……洪导,老板反复强调过,故事逻辑要通顺,人物要立得住。
光打得好看,如果故事松散,人物动机不明,观众就算当时笑了,看完也不会记住,更不会买票看下次。
而且……按照您的设计,三分钟的高强度打斗,需要调动更多武行,设计更多套招,拍摄周期和成本都会大大增加……”
“成本和时间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洪金宝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分贝,带着武行班主特有的直率和火气。
“设计出精彩、好看、让观众拍烂手掌的场面,才是我们该做的事!你按你们那样轻描淡写地写,我们这帮兄弟还怎么发挥?一身功夫往哪里使?”
他环顾了一下坐在旁边、表情同样有些不服的几位编剧组成员,气氛顿时僵住了。
一方追求叙事效率和喜剧节奏,担心变成冗长的打斗展示;
另一方追求动作的饱满度、专业性和视觉冲击力,视之为核心卖点。
这是两种创作理念的正面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