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站在院门口,回头盯着那句“我就分五十块,咋样?”像是把话钉进土里,等着有人应声。
林烨没动,也没答。他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布袋,票子露了一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阳光照在上面,颜色比平时亮些。
这时柴禾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哥从院外走进来,肩上还搭着劈好的木头,额前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才甩下去。他把最后一捆柴放下,扫了眼两人站的位置,眉头慢慢皱紧。
“你们俩杵在这干啥?”他先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压住火气的沉。
没人回话。
大哥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二哥侧面,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刚才说啥?要分钱?”
二哥脖子一梗,“我挣的,凭啥不能拿?”
“你挣的?”大哥重复了一遍,语气没变,可眼神冷了半分,“那地基是谁算的?梁是谁定的角度?赵叔家那根主柱差点歪了,是谁半夜爬起来重新校正的?你扛过一根木头,三儿就画一张图,你说这钱是你一个人挣的?”
二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不是拦你挣钱。”大哥放缓了些,“我是怕你走岔了路。你现在出去单干,接个仓房小活,工钱是多两成,可出了事谁担?人家要是嫌结构不稳,砸了人,你是赔命还是赔钱?咱爹娘能帮你告状?我能替你蹲大牢?”
这话戳到了实处。
二哥低下头,脚尖蹭着地面一块碎瓦片。
“再说了,”大哥拍了下他的肩膀,手劲不重,却沉,“咱们仨一起干,活儿不断,钱也不会少。你要真有本事,咱往后接两户、三户同时开工,你带一队,三儿管设计,我负责材料调度,哪样不比你一个人跑邻村强?你现在分五十走,看着是拿了现钱,其实是把以后的路给断了。”
林烨始终没插话。他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搭在布袋口沿,感受着粗布的纹理。他知道大哥说得对,也清楚这些话由自己说出来会显得像争权,可从大哥嘴里讲出来,就成了兄弟间的实在提醒。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厨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母亲端着盆水走出来,听见尾声,直接把盆往地上一放,水溅出一圈湿痕。
“二哥!”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你咋这么糊涂?要不是三儿换来的那些图纸、工具,咱们连这工程都接不上!人家赵德昌信的是谁?是你吗?是你三弟!你倒好,刚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拆家?”
二哥嘴唇动了动,想辩解。
“你还想说这是你应得的?”母亲打断他,抹布还在手里攥着,指节有些发白,“咱家以前过年都吃不上一顿白面,现在能一口气盖三间大瓦房,靠的是啥?是你一个人拼出来的?是你爹背砖累得直不起腰,是你娘省下口粮给你补身子,是三儿整夜不睡研究那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你现在要分五十,明天大哥要不要分?后天爹病了要不要分?这钱一分,家就散了!”
她说完这句话,院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风从屋檐掠过,吹动了墙角晾着的一件旧衣。
林烨依旧没说话。他不想逼得太紧,也不愿趁势压人。他知道二哥不是不懂道理,而是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不想永远跟在弟弟后面听指挥。
可这条路不能这么走。
大哥看出了他的沉默,也没再逼,而是走近二哥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语气软了些:“二弟,我不是不信你能耐。你要真想带头,咱可以商量。下回接活,让你当工头,三儿出方案,我在旁边帮衬,行不行?咱们不分家,一起往上奔,不好吗?”
二哥低着头,呼吸比刚才重了些。
他想起昨晚上一家人围坐数钱时的情景。灯光昏黄,钞票铺在炕桌上,二哥第一个笑出声,母亲眼角含泪,父亲难得露出轻松神色。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可今天早上醒来,脑子里全是邻村那个主家说的话:“你要是带人来干,工钱按日结,绝不拖欠。”
他想要那种“我说了算”的感觉。
但现在,站在院子里,听着大哥的话,看着母亲还没收回去的严厉眼神,他又觉得……那五十块钱,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行吧。”他终于开口,声音闷在喉咙里,“不分了。”
说完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刚迈一步,他又停下,背对着众人,低声补了一句:“那钱……我不拿。”
然后推门进了堂屋,门板轻轻合上,没发出太大声响。
大哥松了口气,弯腰去捡刚才洒落的柴枝。母亲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渍,伸手抹了把脸,像是要把刚才的情绪擦掉。
林烨这才动了动。
他弯腰把布袋口收紧,拎起来走到屋檐下,放在条凳上。袋子放稳后,他没再看它一眼,而是抬头望了眼房顶尚未封完的檩条架子。
明天要铺横梁,得提前检查每根木料的承重节点。还有两天雨水可能要来,得加快进度。
他正想着,大哥走过来,递给他一碗凉茶。
“喝点。”他说。
林烨接过,抿了一口,微涩。
“你觉得他真是想通了?”他问。
大哥靠着墙站着,看了眼堂屋紧闭的门,“他不是想通了,是知道不能这么干。只要他还在这院子里吃饭,就不会真的走出去。”
林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母亲回了厨房,锅铲又响了起来。夕阳斜照进来,把院子分成明暗两半。那一袋钱静静躺在条凳上,没人再去碰它。
林烨站在原地,手里的碗底还剩一点茶水,凉意顺着瓷壁传到指尖。
屋里的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