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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桥的血腥味还没被寒风吹散,混杂着碎冰碴子,刮得脸生疼。项易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玄色披风下,那道被毒箭撕裂的紫檀锦盒缝隙,仿佛一张嘲笑的嘴。蟒袍玉带的“恩荣”沉甸甸压在心头,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像块烧红的烙铁。

“撤!”项易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但眼底深处那两簇幽火,烧得正旺。

“耗子溜了洞,回窝舔伤!走鬼肠子巷,石头打头,阿苏居中,我断后!雷洪、鬼手护住两肋!无影断尾清道!暗桩露头就剁了,官兵来了就撒丫子跑!阿苏的毒走筋了,耽搁不起!”

“得令!”雷洪闷雷般应声,巨锤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鬼手枯枝般的手指快得只见残影,一颗腥红药丸塞进阿苏乌紫的嘴,十字刀口在大腿伤处一划,挤出几股发黑的血,灰白药粉一撒,嗤嗤作响,腾起带着焦糊味的白烟。无影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桥头拴马石桩的阴影,指间寒光微闪,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货郎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

几条身影裹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一头扎进玉带桥旁蛛网般交错的狭窄深巷。石头筋肉虬结,宽阔的后背像一堵移动的墙,乌沉沉的短柄狼牙棒紧握手中,每一步都踏得脚下青石板闷响,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墙投下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浓重暗影。

阿苏几乎完全昏迷,沉重的身体压在鬼手枯瘦的肩背上,脸色是骇人的青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嗬嗬声。项易拖着那条伤腿,每一步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钝痛,冷汗早已浸透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

雷洪殿后,沉重的玄铁撼地锤拖在地上,刮擦着石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着后方幽深的巷口,如同守山的猛虎。无影则如同真正的幽灵,无声地贴附在两侧屋脊的阴影里潜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是最好的夜眼。

巷子深得望不见头,九曲十八弯,死寂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只有靴底踏碎薄冰的细微脆响,和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两侧高墙夹着一线惨白的天光,寒意像针,刺入骨髓。

“左转,穿那寡妇门!”项易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刚挤进那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阴湿夹道——

呼啦!哗啦!

头顶瓦片骤然爆裂,七八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布口袋兜头砸了下来,这是暗巢的后手跟来了。

“闭气,石灰粉!”石头狂吼一声,噗噗几声闷响,布囊在半空炸开!漫天雪白的生石灰粉末如同浓雾般狂泻而下!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窄的夹道,眼睛、喉咙如同被无数钢针扎刺,火辣辣地疼!

几乎是同一瞬间!前后巷口的阴影里,四条如同狸猫般迅捷的黑影无声无息地闪出!两人一组,手中不是刀剑,而是前端带着淬毒幽蓝铁钩、尾部拴着粗大麻绳的套杆!毒钩闪烁着不祥的寒光,目标极其明确——直取被石灰粉笼罩、视线受阻动作受限的石头,以及架着阿苏、行动不便的鬼手!意图就是用铁钩钩住人,再用麻绳合力拖拽放倒!

“下绊子,拖人杆,护住世子!”雷洪的咆哮如同炸雷,在狭窄空间里震耳欲聋!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巨锤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悍然砸向从后方袭来的钩杆!狂暴的锤风竟将弥漫的石灰粉硬生生卷开一片空隙!

在石头喊出那声开始,屋顶上的无影也动了!指间几点乌光无声射出!目标却不是人,而是夹道两侧高墙上方,几处毫不起眼、看似松动的瓦檐!

噗!噗!噗!

乌棱针精准地钉入瓦缝下的木椽!几块看似松动的瓦片应声而落!瓦片下方,赫然藏着几块棱角尖锐、拳头大小的顽石!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无比地砸向下方正奋力甩出套杆的刺客头顶!

“呃啊——!” 两声短促凄厉的惨嚎!后方两个使套杆的刺客猝不及防,被落石砸得头骨碎裂,鲜血脑浆迸溅,动作瞬间僵直变形!雷洪那夺命的巨锤已带着死亡的尖啸轰然砸到!

砰!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密集响起,两人如同被巨象撞飞的破麻袋,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软软滑落,再无声息。

前方,石头虽被石灰迷了眼,剧痛难当,但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听风辨位,手中武器带着狂暴的怒意和玉石俱焚的气势,狠狠砸向袭来的毒钩!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铁钩被砸得扭曲变形,飞向一旁!但另一根套杆的毒钩,却如同毒蛇吐信,险之又险地擦着鬼手架着阿苏的手臂划过,带起一道血线!鬼手枯瘦的手腕闪电般一翻,几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粉尘弹出,那刺客猛觉手臂一阵钻心的剧麻,如同千万蚂蚁啃噬,力量瞬间消失,淬毒的套杆脱手落地!

“冲出去!”项易双目刺痛流泪,嘶声怒吼,强忍着灼眼剧痛和腿伤传来的撕裂感,用尽全身力气猛推身前的石头!五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兽,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不顾一切地撞开前方残余的阻碍,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这要命的死亡夹道!

身后,石灰粉弥漫的窄巷里,只剩下几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无影已经如同跗骨之蛆般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处理残局。不留一个活口,不留一丝可能追踪的痕迹,这是铁律。

听竹苑低矮的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一处被枯死藤蔓虚掩着的狗洞,是唯一的入口。雷洪巨锤一扫,藤蔓应声碎断。石头第一个敏捷地钻了进去,紧接着是鬼手架着完全昏迷、气息奄奄的阿苏。项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腿上钻心的剧痛,低头艰难地钻过狭窄冰冷的洞口。雷洪庞大的身躯最后挤入,沉重的身体几乎将洞口又撑大了一圈。

“关死大门,落下内门千斤闸,所有灯火,全部熄灭,进地下密室!”项易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决绝,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石头,你左肩伤了,自己包扎!鬼手,阿苏交给你,用最猛的药,保住他的命!雷洪,你给我守死大门!无影回来之前,一只蚊子也不准放进来!擅闯者,杀!”

“遵命!”众人轰然应诺,动作快如疾风。沉重的内门铁闸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世界。所有的灯火瞬间熄灭,整个听竹苑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死寂。只有地下密室入口透出的一线昏黄微光,指引着方向。

密室里,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驱散着浓重的黑暗,在每个人凝重疲惫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金疮药、血腥味和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鬼手立刻将阿苏平放在简陋的床板上。枯瘦的双手快得只剩残影,几枚细长的金针闪电般刺入阿苏几处要穴,暂时稳住心脉。接着,墨玉瓶里的药粉,瓷白瓶里的药丸,流水般用上。阿苏脸上那层骇人的青黑色似乎褪去了一丝,但呼吸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进气都让人揪心。

石头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咬着牙,撕开肩头被钩杆划破的皮甲和里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他抓起鬼手扔过来的金疮药瓷瓶,看也不看,整瓶药粉都倒了上去,剧烈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他扯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用牙咬着,配合另一只手,死死勒紧伤口。

项易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他闭上眼,努力调匀紊乱的气息。腿伤剜肉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内腑的钝痛,被生石灰灼伤的双眼更是刺痛难忍,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脑海里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石灰粉阻断视线制造混乱,套杆限制行动意图生擒或拖杀,预伏的落石配合袭杀……狠辣、精准、环环相扣,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更不留任何活口和可能追查的把柄。对手绝不是莽夫,是深谙刺杀之道、对帝都暗巷了如指掌、且心狠手辣的老辣猎手!每一次伏击,都打在他们最难受的点上。项易心头沉甸甸的,这帝都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冷。

时间在死寂的密室中缓慢流淌,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阿苏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密室顶板传来三长两短、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这是无影特有的暗号。

“开!”项易猛地睁开眼,低声喝道。

顶板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无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滑落下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夜露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压制过的血腥味。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立在角落的阴影里。

“暗桩撤了,没尾巴跟着。巷子里六具点子,全上路了。身上片子干净,兵刃是黑市水货,没来头。官府的差役快到了,痕我洗了。”无影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项易的目光在跳跃的油灯火苗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辛苦了。各路的耗子该出洞了。给我盯死,看是谁的人,在动什么心思。”

无影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再次无声地融入角落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熬了许久。阿苏的呼吸终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脸上那层死气的青灰褪去了,转为一种虚弱的蜡黄。石头肩头的伤口在金疮药和死勒之下,总算止住了血,但失血让他脸色苍白如纸。鬼手枯槁的脸上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救治阿苏显然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几乎要将人逼疯时——

咚…咚…咚…

密室外,隔着厚厚的土层和坚固的石板,从前院方向,隐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迅疾的脚步声!不是大队人马的嘈杂,更像是只有一个人,以极高明的轻身功夫,在小心翼翼地快速潜行!

紧接着,是雷洪那刻意压低、却依旧如同闷雷滚动般的低吼,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站住,再往前一步,老子锤子说话!”

一个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喘息、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朝廷大员威严气度的声音,穿透了土层,清晰地传入密室:

“雷护卫!是本官!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刚锋,速速禀报世子,有天大的要紧事,火烧眉毛了!”

“沈叔?”项易抬起手,做了一个绝对噤声的手势。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雷洪低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沈大人?您这…深更半夜的…”

“事态紧急,十万火急!三司堂上…审出泼天的大祸了!陛下龙颜震怒,可顷刻间又强压了下去,这是在和稀泥,搞端水平衡啊!柳文渊那条老狗他当堂反咬!攀扯到…唉!此事直接关系到你们的身家性命!隔墙有耳,面见细说!” 声音虽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与沉重。

攀扯,端水,搞平衡,皇帝是要冷处理?

项易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金殿之上,那看似雷霆万钧的革职查办,原来都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表象!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也更冷!皇帝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落石出的真相,而是各方势力互相撕咬却又互相制衡的局面!

他项易,连同他父王项崮笙的血海深仇,南疆众多将士死不瞑目的冤屈,在这位九五至尊的眼中,不过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换、用来平衡的棋子?一股冰冷刺骨的戾气,混合着滔天的怒火,从项易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沈刚锋见他沉默,声音更显急促,却依旧竭力维持着朝廷大员的体统与沉稳:“易儿,必须早做决断!三司衙门…已得陛下密旨,此案…恐怕要被冷置,不了了之。魏王、楚王吃了如此大亏,岂肯善罢甘休?他们定会趁世子在南疆立足未稳、在帝都根基尚浅,双管齐下,务求将您置于死地啊!当务之急,需寻强援,太子殿下?或是朝中清流重臣联名施压?总要…”

“沈世叔。”项易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对长辈应有的敬称。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土层,直视沈刚锋的眼睛,锐利如刀:“世叔夤夜孤身犯险,甘冒奇祸前来示警,此恩此情,项易…铭刻五内,永世不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要刺破这地室的黑暗,直抵那九重宫阙:“陛下欲端平这碗水,拿区区一个兵部郎中方敬顶罪,就要冷了我父王与南疆众将忠魂的血海深仇…好!这盘棋,陛下执意如此落子!”

项易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骤然变得锋利无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

“然!我项易…恕难从命!”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重伤带来的虚弱仿佛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破釜沉舟的锐气瞬间驱散!玄色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雷洪!”

“在!”声如炸雷,震得密室嗡嗡作响。

“守死大门!擅闯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项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军令的冰冷。

“得令!有俺老雷在,门板都飞不进来一只苍蝇!”雷洪的巨吼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凶悍。

“石头!”

“世子!您吩咐!”石头挣扎着站起,肩头崩裂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布条,他却恍若未觉,眼神凶狠而专注。

“你受了伤,但心没瞎,立刻联络京城里我父王留下的那些老关系,给我盯死兵部!盯死那个方敬!他被关在哪个耗子洞,谁去看他,谁给他送饭,拉屎放屁说了什么梦话,我都要知道。让他们撒开网,动用街面上的地头蛇,撒些小钱!只准看,只准听,不准碰!更不准动手!明白吗?”项易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无比,点明情报来源是其父项崮笙留下的京城暗桩网络。

“明白!世子放心!老关系们定把方敬那厮的底裤都给您翻出来!只盯不动!”石头咬牙应道,眼中闪着精光,明白了项易的意思。

“鬼手!”

鬼手枯槁的身影如同瞬移般飘到近前,无声无息。

“阿苏交给你,用尽一切手段,住他的命!”项易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阿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地上那些刺客用的毒箭、毒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能麻翻十头大象的蒙汗药,和沾着就死的阎王帖!另外,再给我准备些能让人神志不清、口吐真言的迷魂散,和让人暂时变成哑巴的哑药,我有大用!”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

鬼手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阴冷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已经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飞快地分拣地上那些淬毒的凶器。

“无影!”

角落的阴影一阵奇异的波动,无影如同从黑暗中凝结而出,无声地出现在项易面前。

“你脚程最快。三件事,务必办妥!”项易语速沉缓,字字清晰:“第一,摸清柳文渊在天牢的具体位置,关在哪间号子,当夜值守的狱卒是谁,换防的时辰。第二,找到兵部郎中方敬在京城外面的秘密窝点,养的外室也给我挖出来!第三,联络城中‘老王爷留下的眼睛’,激活他们!” 他目光深邃,仿佛在布置一张无形的大网。

无影死寂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身影一晃,密室顶板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他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瞬间消失无踪。

项易这才转向一直肃立在一旁、官袍虽沾夜露却依旧挺直如松、面色凝重如水的沈刚锋,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的深礼:“世叔今夜甘冒奇险,以清流之身、风宪之重,行此刀头舐血之事,点拨迷津,此恩此德,项易没齿难忘,永志于心。”

他抬起头,目光真诚而沉重,“世叔乃朝廷柱石,清流砥柱,身系朝纲国本,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再涉险境。请世叔速速回府安歇,万望珍重。若…若再有紧要消息…” 项易略一停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会着可靠之人,在您府邸门前…那尊石狮子的左眼珠子上,悄悄点一点朱砂印记。”

沈刚锋看着眼前这个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却目光灼灼如星辰的少年,听着他一条条清晰狠辣、直指核心又点明动用其父旧部资源的指令,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此子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布局之深远,隐然已有枭雄之姿,绝非池中之物。

他深吸一口气,官袍虽沾了些许夜露泥污,略显狼狈,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雪中青松。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深深的忧虑与凝重,目光深沉如古井寒潭,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沧桑和身为清流领袖的担当。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长辈的关切与沉重的警示:

“易儿…你既有此决断,老夫…便不再赘言。唯有一句肺腑:帝都权争,如履薄冰,深渊万丈。魏楚二王,根基深厚,爪牙遍布。陛下心思如九渊之深,难以测度。你慎之,重之。留得青山在,方有薪火传!”

言罢,他深深地看了项易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关切,有忧虑,有期许,更有一种洞穿世情的沉重与无奈。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顶板出口,步履沉稳依旧,清流风骨未曾折损半分。

待顶板无声合拢,将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隔绝,项易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挺直了脊梁。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却燃烧着足以焚尽整个帝都的幽暗火焰!

“陛下欲把这碗水端平,冷我父王与南疆将士未寒之血…”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死寂的密室中,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那我…便亲手将这盆水架在烈火之上!烧沸它!蒸干它!以仇雠之骨为薪!以奸佞之血为油!”

他缓缓攥紧双拳,骨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噼啪的爆响,脸色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异常坚毅而冷酷,一字一顿,如同在尸山血海前刻下的铁血誓言:

“此局棋,自此刻起,我项易…亲自执子!暗手落处,便是惊雷!这帝都的风云…当由我亲手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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