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事件的影响深远。上千市民虽然被救回,但魂魄和生命力受损严重,需要长期调养,其中部分人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消息被严格封锁,但高层震动,对“净魂计划”及其背后势力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级别。
张玄心提供的关于“能量流向”和“古老源头”的猜测,更是让玉衡子等人忧心忡忡。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手段层出不穷,且一次比一次狠毒宏大,其最终目的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经此一役,张玄心虽然再次力挽狂澜,但他那越来越非人的冰冷状态,也让柳如烟、玉衡子等人更加担忧。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静室,很少与人交流,只是不断消化着吸收来的力量,那“虚界引擎”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张玄心正在静坐,试图利用新获得的“法则模拟”能力,调和体内冲突的寂灭之力与龙气,效果甚微,但总算能稍稍遏制情感流失的速度。
突然,静室的窗户被轻轻叩响。
不是柳如烟或玉衡子,他们的气息不是这样。
张玄心睁开眼,眼神冰冷地看向窗口。只见窗外悬停着一只纸鹤,折叠得精巧无比,翅膀微微扇动,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灵韵。
纸鹤传书?这种古老的手段…
他心念一动,窗户无声打开。那纸鹤飞了进来,绕着他飞了一圈,然后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朱砂绘制的、极其简洁的地图,标注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胡同地址。在地图旁边,画着一盏小小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灯笼。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张玄心体内【往生令】和那得自渡厄婆婆的“往生规则”碎片产生共鸣的意念,从纸上传来:
“故人执灯,引路当归。”
故人?执灯?
张玄心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想起了冥河摆渡的渡厄婆婆,但她已经消散。这又是谁?
地图上的地址很普通,但那盏灯笼的意象,却让他隐隐感觉到,此事或许与“往生”、“执念”有关,甚至可能…与他一直在寻找的平衡体内力量的方法有关。
没有过多犹豫,他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静室中。
…
按照纸鹤地图的指引,张玄心来到了京城南城的一片老胡同区。这里与繁华的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青砖灰瓦,狭窄幽深,充满了烟火气和岁月的痕迹。
已是深夜,胡同里寂静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最终,他停在了一条尤其狭窄、甚至有些破败的死胡同前。胡同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油漆斑驳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盏灯笼。
一盏散发着柔和白光、样式古朴的八角宫灯。
与惑心灯的邪异不同,这盏灯的光芒纯净、温暖,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灯光照亮了门前一小片地方,也照亮了门上贴着的一张已经褪色的门神年画。
张玄心能感觉到,这灯笼的光芒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往生令】同源的安魂之力。
就是这里了。
他走上前,正准备敲门,那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缓缓打开了。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院落,而是一片朦胧的、仿佛笼罩在雾气中的光亮。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与门外一模一样的灯笼,正站在光晕中,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老婆婆,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棉布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她的面容慈祥,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最让张玄心目光微凝的是,这位老婆婆…没有影子。她的身体在灯笼光下,呈现出一种轻微的透明感。
一个强大的灵体?而且似乎没有恶意。
“孩子,你来了。”老婆婆开口了,声音温和而沧桑,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老身姓孟,街坊邻居都叫我孟婆婆。进来吧,茶已经沏好了。”
她侧过身,让开通路。
门后的雾气向两侧散开,露出一间小小的、布置得异常整洁干净的堂屋。屋里点着油灯,一张八仙桌上,果然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粗茶。
张玄心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略一沉吟,便迈步走了进去。
堂屋很小,家具古旧,却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一种类似檀香的气息。
“坐吧。”孟婆婆将灯笼挂在门边,自己先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张玄心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待对方开口。
孟婆婆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人老了,就爱唠叨。孩子,你身上…背着很重的东西啊。冷的,热的,乱的,静的…都快把你压垮了。”
她一眼就看穿了张玄心体内力量的混乱状态。
张玄心眼神波动了一下,依旧沉默。
“老婆子我没什么大本事,在这条胡同里住了一辈子,死了也没离开,就靠着一点祖传的手艺,点了盏灯,给那些迷路的、害怕的魂儿照个亮,指个路。”孟婆婆继续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前几天晚上,感觉到北边动静很大,后来又有一股很冷很空的力量在城里乱窜…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也感觉到,有个孩子,快被那冷空的力量吃掉了。”
她看向张玄心:“所以,就让小纸鹤去叫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您有办法?”张玄心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办法?谈不上。”孟婆婆摇摇头,“老婆子我只懂一点安抚魂儿、化解执念的皮毛。你身上的问题,比那些深多了。那冷空的力量,层次太高,老婆子碰都碰不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再冷再空的东西,也总有个来处,有个怕处。你体内,不是还有一点‘热’的、‘活’的东西在撑着吗?”
她指的是【龙涎定海珠】和【水精魂核】的龙气。
“只是…那点‘热’和‘活’,太弱了,快被冻熄了。”孟婆婆叹了口气,“得像熬汤一样,慢慢添柴,小心看着火候,才能把一锅冷水熬热了,把里面的杂味熬没了。”
“如何添柴?”张玄心问。
“柴火,就在这人间。”孟婆婆指了指窗外,“众生的念,有恶念,也有善念。有执念,也有放下。你那冷空的力量,能吃恶念,吃执念,但它吃不了最纯粹的‘善’与‘放下’。”
“你需要的,是去找,去感受,去吸收那些真正的、温暖的、能让人‘心安’的念头。用它们做柴火,护住你心里那点还没灭的火种。”
“但这很难,也很慢。而且…一个弄不好,你自己先被那冷空的力量彻底吞了。”孟婆婆看着他,眼神变得严肃,“孩子,这条路,不好走。你确定要走吗?”
张玄心沉默了片刻。孟婆婆的话,为他指明了一个模糊的方向,但正如她所说,艰难且危险。依靠众生的“善念”来对抗寂灭?这听起来似乎比直接吞噬能量更加虚无缥缈。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能不会彻底失去自我的方法。
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
他没有问孟婆婆的来历,也没有问为何要帮他。有些因果,不必言明。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孟婆婆叫住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很小很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这点自制的‘安神香’,或许能让你偶尔…睡得踏实一点。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就点上一小截。”
张玄心接过那小小的油纸包,能感受到里面传来极其微弱却纯净的安魂之力。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这间奇异的堂屋。
身后的木门缓缓关上,那盏灯笼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
站在幽深的胡同里,张玄心看着手中那包安神香,又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冰冷夜空下、万家灯火中散发出的、无数微弱而复杂的众生念头。
他的旅程,似乎又有了新的方向。尽管前路,依旧迷茫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