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眼”深处,死寂的虚无空间。
景云岫重重撞在焦黑的断壁之上,喉头腥甜翻涌,右臂剧痛钻心,周身空间之力紊乱震荡。她强行压下伤势,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缓缓旋转的紫黑色漩涡边缘——方才惊鸿一瞥的江南寒山寺残塔景象,已消失无踪,仿佛只是能量剧烈扰动下的幻觉。
但她的直觉,那源自灵魂深处、跨越时空的敏锐感知,却在疯狂预警!
不是幻觉!
静思殿的“混沌核心”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寒山寺“锚点”,存在着某种超越空间距离的、诡异而危险的连接!澹台明镜隐瞒了这一点!或者说…他也未必完全知晓!这连接的背后,隐藏的阴谋恐怕远超想象!“观测者”的降临,或许并非局限于一处!
必须立刻离开!
此地不可久留!方才强行开启通道与对抗“核心”反噬,已让她消耗巨大,伤势不轻。若再来一次袭杀,或引动更恐怖的异变,她必死无疑!
她强忍剧痛,目光飞速扫视这片诡异的虚无,寻找退路。来时的那扇青铜门早已封闭,能量紊乱,无法原路返回。地图上标注的另一条备用通道…在那边!
她锁定一个方向,那里悬浮着一片巨大的、仿佛祭坛基座的破碎石板,其后隐约有一条被能量乱流掩盖的狭窄缝隙。
催动所剩无几的空间之力,她艰难地“游”向那片区域。紫黑雾气如同粘稠的沼泽,不断侵蚀着她的护体能量,每前进一寸都异常吃力。
就在她即将靠近那片石板时——
嗡!
怀中的《星轨秘要》金属册页再次发烫!并非预警,而是…传递出一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意念信息!这信息并非来自册页本身,而是仿佛通过它…中转而来?!
“……速退…通道…不稳定…‘它们’…被惊动了…”
“……江南…寒山…是陷阱…亦是…钥匙…”
“……寻找…‘第三碎片’…在…‘灯下黑’…”
“……小心…玄…”
信息戛然而止,册页迅速冷却。是澹台明镜?!他竟能通过这册页跨越空间传递信息?他是在提醒?还是…新的误导?“它们”被惊动了?指的是“观测者”?“第三碎片”又是什么?“灯下黑”?最后那个“小心…玄”…是指慕容玄?!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但景云岫已无暇细思!无论真假,先离开再说!
她猛地冲入那条狭窄缝隙!缝隙之后并非通道,而是一段极其不稳定的、布满了空间裂痕的能量湍流!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着她的身体,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咬牙将“星核”碎片握在掌心,以其微弱的力量勉强稳定周身空间,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逆流而上!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出口!
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冲出能量湍流!
噗通!
她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周围是熟悉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抬头一看,竟是从皇宫某处荒废宫殿的枯井中冲了出来!
夜空依旧漆黑,寒风吹过,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
她不敢停留,强撑着伤体,辨认了一下方向,立刻朝着惊鸿苑疾行而去。沿途避开巡逻卫队,身形踉跄,却速度极快。
回到听涛阁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宋小蝶一直提心吊胆地守候着,见到她浑身狼狈、脸色惨白、右臂软垂的模样,顿时哭出声来,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
“无碍。”景云岫推开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靠近。准备热水、伤药、还有…参汤。”
她将自己关在阁内,处理伤势。右臂骨骼无恙,但经脉被死气与自身毒火反噬灼伤,短期内难以恢复。内腑也受到震荡,需要调养。最麻烦的是空间之力的过度透支,心脏空间内的暗银骨矛光芒黯淡,需要时间恢复。
但…值得。
她活下来了。并且,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混沌核心”拥有初级意志或受控的可能。
静思殿与江南寒山寺存在超距连接。
澹台明镜目的不明,但似乎与“观测者”并非一心。
“第三碎片”与“灯下黑”的线索。
以及对慕容玄的警惕。
这些信息,任何一条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几日,景云岫对外宣称闭关休养,惊鸿苑一切事务照旧,由孙有福与宋青阳的副手维持。暗中,她一边疗伤,一边消化着冬至之夜的收获,并重新调整布局。
《京城娱闻报》的“万言榜”论战愈演愈烈,已彻底白热化。支持新学、新戏、新思想的声音与守旧卫道的抨击激烈碰撞,甚至引发了数起地方官学学子冲击当地戏楼的事件。朝廷的压力越来越大,慕容玄依旧沉默,仿佛在等待着这场风暴的自然结果。
景云岫并未直接干预论战,却暗中授意孙有福,将几篇剖析前朝因言路堵塞、思想僵化而亡的深度雄文,以及数位隐退大儒肯定“星火学堂”教化之功的来信,悄然刊载出去,进一步引导舆论。
同时,她命令“风信组”改变策略,暂停对江南寒山寺的直接探查,转而全力搜寻一切与“前朝祭祀法器”、“星象仪”、“古老戏班传承宝物”相关的信息,特别是可能流落京城、被忽略的“灯下黑”区域。她怀疑,那“第三枚钥匙碎片”,或许就藏在眼皮底下。
而另一方面,惊鸿苑自身的扩张并未停止。巡演团在周边州县取得了空前成功,《白蛇传》与《梁祝》选段征服了无数观众,“东陵之声”的名号迅速传播。新剧《女驸马》的排演接近尾声,柳如烟状态极佳。工坊的新式机关也开始小规模试制更精巧的型号。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波澜壮阔的文娱革新轨道上。
但只有景云岫知道,平静水面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冬至之夜后的第七日傍晚,景云岫伤势稍愈,正在阁内推演那幅映射出江南景象的漩涡能量模型,试图找出其与寒山寺锚点的联系方式,宋小蝶忽然急匆匆跑来,脸色古怪。
“姑娘,门外…门外来了个老嬷嬷,说是…说是宫里贵人派来的,指名要见您。她…她递来了这个。”
宋小蝶手中捧着一枚通体温润、却隐隐透着一丝血色的凤纹玉佩。
景云岫目光一凝。这玉佩…她见过,是当今皇后身边一位极得信任的老嬷嬷的信物。皇后?她为何突然私下派人前来?
“请她进来。”景云岫收起图纸,淡淡道。
片刻后,一位衣着朴素、面容慈和却眼神精明的老嬷嬷低着头走进来,先行了大礼。
“老奴奉娘娘懿旨,特来拜谢夫人日前救治太后凤体之恩。”老嬷嬷声音平稳,滴水不漏,“娘娘凤心甚慰,特赐下些许薄礼,聊表谢意。”
她呈上一份礼单,无非是些绸缎药材。但紧接着,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此外,娘娘还有几句体己话,嘱老奴务必亲口告知夫人。”
景云岫屏退左右。
老嬷嬷上前一步,声音几不可闻:“娘娘说,宫中近日颇不宁静,邪风阵阵,尤以…静思殿左近为甚。有宵小之辈,借机兴风作浪,甚至…妄图以邪祟之物,沾染天家血脉,其心可诛!”
景云岫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娘娘可知是何人所为?”
“线索指向冷宫,却如石沉大海。”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娘娘怀疑,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背后恐有…前朝厌胜之术的影子,意在…混淆龙嗣,动摇国本!”
厌胜之术?前朝?混淆龙嗣?!景云岫瞬间联想到太后所中之毒,以及那诡异的、能影响心智的死气!这绝非简单宫斗!
“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娘娘知夫人乃非常人,有通天之能。”老嬷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敢劳夫人涉险,只求夫人…若日后察觉宫中有何…不同寻常的‘物件’或‘气息’,能知会娘娘一声。娘娘…定有厚报。”
皇后…这是想借她的手,调查宫中隐藏的、与静思殿死气相关的邪物?甚至…可能与那“第三碎片”有关?她想清理门户,稳固自身与太子的地位?
“娘娘懿旨,玲珑谨记。”景云岫微微颔首,并未立刻答应,也未拒绝。
老嬷嬷似松了口气,再次行礼,悄然退去。
送走皇后的人,景云岫摩挲着那枚凤纹玉佩,眼中寒光闪烁。
宫中这潭水,比她想的更深。皇后、景如雪(或其残余)、隐藏的下毒者、甚至可能存在的“前朝厌胜”势力…盘根错节,皆与静思殿的诡异力量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那尚未浮出水面的…“第三枚钥匙碎片”。
“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碎片,会不会就藏在皇宫大内,某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她正沉思间,窗外夜空中,一点极细微的、并非星辰的幽蓝色光芒,自北方天际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景云岫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光芒…与她手中“星核”碎片的气息,同源而出!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牵引感!
是…另一枚碎片?!在北方?!不对…那方向似乎是…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是…皇陵的方向?!
第三碎片…在皇陵?!
澹台明镜所说的“灯下黑”…难道是指…历代帝王安眠之地?!谁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皇陵?!
一个更大胆、更惊悚的念头浮上心头——那碎片,或许不是被“藏”在那里的,而是…原本就属于那里!是…陪葬品?!属于某位前朝…甚至更早时期的帝王?!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钥匙”的来历和真正用途…
景云岫感到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她似乎,正在揭开一个跨越了数朝数代、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巨大冰山的一角。
而此刻,窗外楼下,惊鸿苑大门外,依旧聚集着不少不肯散去、举着灯火争论“万言榜”文章的学子与百姓。那些年轻的、充满激情或愤怒的声音,穿透夜色传来,与她刚刚触及的、深埋于皇陵与历史尘埃中的冰冷秘密,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照。
文娱之火,仍在人间燃烧,试图照亮未来。
而深渊般的过去,却伸出了冰冷的触手,试图将一切拖回黑暗。
景云岫缓缓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的“星核”碎片。
星火不灭,征程不止。
无论前路是通往归途,还是…更深的黑暗,她都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