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范喜良没看书,也没吃饭。
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隔壁的方向,直到月上中天。
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又是溪边的景象,她的脚踩在他的手背上,温软的,带着溪水的凉,他伸手想去握,却猛地惊醒,冷汗湿了衣襟。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是逃役之人,自身难保,怎配得上她?更何况,他连基本的君子操守都守不住,若真和她走近了,岂不是害了她?
次日起,范喜良躲得更彻底了。
孟姜去井边挑水,他便等她挑完了才出门.
孟姜在院里晒草药,他便把门窗都关紧,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这样躲了约莫五日,孟姜终是 “病” 了。
那日喜儿急慌慌地撞开范喜良的院门时,他正在案上写东西。
喜儿的脸煞白,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范先生,不好了,孟姜她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脸白得像纸。”
范喜良手里的笔 “啪” 地掉在竹简上,墨汁晕开一大片。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都被带倒了。
“怎的会病倒?前日不还好好的?”
“前日去后山回来就有些咳嗽,昨日淋了点秋雨,今早便起不来了。”
喜儿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声音里带着哭腔。
“村里的医者去镇上了,我实在没主意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范喜良哪里还顾得上避嫌?跟着喜儿就往孟姜家跑。
穿过院子时,他看见晒在绳上的草药还没来得及收,被雨打湿了,蔫蔫地贴在绳上,心里更沉。
他想起她送肉时袖口的灰,想起她在溪边玩水时的笑,怎么也没法把 “病倒” 和她联系在一起。
进了孟姜的卧房,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过来。孟姜躺在床上,只盖着层薄被,脸色确实白得吓人,唇上也没了血色,双目紧闭着,呼吸浅浅的。
“孟姜,范先生来了。”
喜儿推了推孟姜的胳膊,声音哽咽。
孟姜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见范喜良时,她眼里似乎亮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轻轻唤了声.
“范先生。” 声音细若蚊蚋,说完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范喜良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疼得慌。
他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他急道。
“医者不在,我去镇上请!喜儿,你在这儿守着她,给她多喝些热水。”
“可镇上离这儿要走一个时辰。” 喜儿急道。
“我跑得快。” 范喜良说着就往外冲,连衣襟歪了都没顾上理。
他一路往镇上跑,脚下的布鞋磨破了,脚心被石子硌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他只想着,得快点把医者请来,不能让她出事 。
她还亲手给她炖过肉呢,那样鲜活的人,怎能病倒?
等他带着医者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医者给孟姜诊了脉,开了方子,又嘱咐了几句 “忌生冷、多静养”,才被范喜良送走。
他没立刻走,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
喜儿端来一碗粟米粥,他也没动,只望着孟姜卧房的方向,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后半夜,喜儿出来说孟姜退了些烧,能喝些粥了,他才松了口气,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了家。
又过了两日,喜儿来告知,孟姜能下床了。
范喜良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软又胀。
他翻出案下藏着的一小包红糖,用布巾包好,犹豫了半晌,终是往孟姜家走去。
他想着,她刚病好,该补补身子,红糖比肉实惠,也不会显得太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