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病房里铺陈开来,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撒下了一片金色的薄纱。顾怀笙闭着眼,呼吸比之前更沉了一些,但眉宇间是松弛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得以安然休憩。林舒安的手依旧覆在他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在一点点回升,那微弱的暖意,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渗入她冰封已久的心田。
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底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情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生长。
时间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笙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眼底的薄雾散去不少,显露出更深处的清明,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那锐利的、属于掌控者的内核,已经开始苏醒。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她,仿佛自带定位系统。看到她依旧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放松。
“醒了?”林舒安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
顾怀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从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到她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担忧,最后落在她依旧穿着的那身沾着暗红血迹的裤装上。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难看。”他薄唇微动,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衣服。
林舒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这身狼狈的装扮。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嗔怪涌上心头,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意这个?
“顾怀笙!”她忍不住低声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你差点……你现在还有心思管我穿什么?”
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和瞪大的眼睛,顾怀笙苍白干裂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小,转瞬即逝,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冷峻的脸上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吵。”他又吐出一个字,目光却依旧锁着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林舒安被他这两个字噎住,又是“难看”又是“吵”,这男人醒来就不能说句好话吗?可偏偏,看着他虚弱却依旧试图用他的方式与她“较量”的模样,她心头那点气恼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酸涩的柔软。
“好,我吵,我难看。”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却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那顾大总裁您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她作势要抽回手,却被他反手轻轻握住。
他的力道依旧不大,甚至带着伤后的绵软,但那意思却很明显——不准走。
林舒安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她重新坐好,任由他握着,指尖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轻轻划着圈。
“周谨在外面,”她低声告诉他,算是汇报情况,“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赵明辉被抓,后续警方和顾氏的人会跟进。你……你好好养伤,别的都不用管。”
顾怀笙静静地听着,目光深沉,未置一词,仿佛这些外界纷扰早已在他预料之中,或者,根本不及眼前人重要。
阳光移动,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顾怀笙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却依旧带着沙砾摩擦般的质感: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或者是在积蓄力气,“……也没事?”
他问的是她。在经历了管道迷宫的追杀,配电室的爆炸威胁,目睹他重伤倒地之后,她是否安好。
林舒安的鼻尖猛地一酸。他自己伤成这样,醒来后寥寥数语,却句句都与她相关。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来的湿意逼退,扬起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皮外伤而……”她本想习惯性地说“皮外伤而已”,却在对上他深沉目光的瞬间改了口,老老实实地交代,“手肘撞了一下,有点青,别的……真的没事。”
她看到他眼底那丝紧绷似乎悄然松懈了一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问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此刻大半的精力。但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林舒安看着他重新陷入沉睡的容颜,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逐渐变得真实的温度和力道,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
晨光熹微,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窗外是喧嚣的城市,窗内是无声的陪伴与确认。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担忧,那些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真实情感,那些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在这静谧的晨光里,化作了指尖相缠的温度和无需言语的懂得。
风暴暂时平息,未来依旧莫测。
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他活着,她守着他。
这就足够了。